“摩拉克斯，来，干杯。”
姬乘举起青玉质的酒盅向摩拉克斯示意道。
摩拉克斯一愣，看到自己面前也放着一枚一般无二的酒盅，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液体。
他依照着姬乘的动作，捏着酒盅与姬乘遥遥相应，然后将它送到嘴边。
摩拉克斯闻到了杯中之物的奇异香气。
待到他将其送入嘴中之后，清冽、醇厚的味道猛地爆发出来，飘飘洒洒，仿佛须臾间盛开又凋谢了一场桂花雨。
“呼——”
摩拉克斯神情微动：“这是何物？”
“酒，桂花酒。”
姬乘给摩拉克斯再次将酒盅满上，将青铜壶放在他手边，好让其自行取用。
“你不是最好这一口么？”
姬乘一边饮，一边吟诵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摩拉克斯：......
他默不作声了片刻，然后同样将杯中酒饮尽。
“你所念的这几句话...似有深意。”
“欲买桂花同载酒...”
摩拉克斯跟着念了几遍后，眉头微皱，似在领悟其中蕴藏着的意境。
“不必多想...这是我一位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语。”
姬乘看到摩拉克斯的反应，露出像是黄鼠狼偷到鸡一样的笑容。
“来，别光喝酒，也多吃点菜。”
姬乘特地将鱼、虾之类的菜式向摩拉克斯面前推了推，他依稀还记得在钟离的角色资料中，其提到喜欢与讨厌的食物分别是酒与海鲜。
不知道摩拉克斯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摩拉克斯夹起一块水晶虾饺，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面色依旧沉静，没有丝毫变化。
“如何？”
姬乘没有从摩拉克斯脸上看出些微的不适来。
“唔...口感细腻，里面的肉质紧实滑嫩，我很喜欢。”
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摩拉克斯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夹向虾饺。
姬乘：？
你怕不是一个假帝君？
是谁说的仅是看到海鲜，就会想起滑溜溜的触感还有洗不净的腥味来着？
你这吃起海鲜来这不也吃得挺香的吗？
准备好的恶作剧没有取得相应的效果，姬乘一时间有些索然无味，他索性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其他人进食。
他看到留云借风真君的在盘子中堆满了取来的食物，各式各样高高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留云借风真君咬着盘子，张口将那座“小山”一整个地吞下，就像是鸬鹚吞咽了一条比自己体型还大的鱼。
他看到理水叠山真君如同一位谨慎的外科医生，一板一眼地夹取着食物，盘子中剔出的鱼骨整齐地组合成完整鱼骸的形状。
他还看到梅比乌斯彻底地放飞自我，变成一道绿光蹿上了桌，在碗碟之间形成无数道幻影，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
至于摩拉克斯，一如与姬乘交谈时表现出的那样，夹几口菜，喝几口酒，不急不慢，怡然自得。
这个摩拉克斯，与后世饱受岁月的磨损、高居岩神尊位三千七百年后选择了假死退休的钟离，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没有与众多老友相互结识、战斗的经历，更没有亲手埋葬祂们的尸骸，见证过与他们之间的别离。
欲买桂花同载酒...
这句话，在如今的摩拉克斯看来，应该只不过是一句朗朗上口的诗文而已吧。
还有，岩王帝君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吃海鲜的呢？
姬乘想到了在剧情中曾破封而出的旋涡魔神奥赛尔，祂被岩王帝君掷下的岩枪锁禁于孤云阁之下，生生世世，永遭重压。
他又是犯下了何等罪过，以使在岩王帝君盛怒之下，施展出此等的雷霆手段呢？
滑溜溜的触感...洗不净的腥味...
能让钟离作出如此评价，从此对海鲜敬而远之，这实在是令姬乘无法揣测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
随着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拼接合成，再以面前的这位摩拉克斯互作印证，游戏里钟离的身影似乎变得更为真实。
不。
应该说他们如今本就是真实的。
留云借风真君，理水叠山真君，岩王帝君，还有最开始的同伴——梅比乌斯。
他们并非虚假，而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如他自己一样真实地生活在这个提瓦特世界之上。
他们会说，会笑，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情绪表达，而并非是被设定好的一团数据...
想到这里，姬乘眼前浮现出自己之前对摩拉克斯的戏弄，愧疚感顿时如一只枯瘦有力的手掌掐住了他的心脏。
“摩拉克斯。”
姬乘低垂着脑袋说道。
“怎么了？”
摩拉克斯刚刚咽下嘴中的食物，闻言放下筷子，看向姬乘。
“对不起，请接受我的道歉...”
姬乘目光看向摩拉克斯的双眼，诚恳地说道。
摩拉克斯不明其意。
他看了看盘中的饭菜，像是恍然道：“姬乘你不必道歉，你所做的饭菜甚合我心意，这次招待，并无缺憾。”
“并非此事。”
姬乘一字一顿地说：“我之前犯了一个大错，与朋友交，贵以真诚，而非居高临下的戏弄。”
“酒也好，饭菜也罢，是我用看乐子的心态，对那位朋友珍视的过往记忆的取乐玩笑，以他人的悲伤和痛苦作筏，实在是最不应该的行为。”
摩拉克斯仍旧迷惑，但却没有出声打断姬乘的讲话。
因为他认可姬乘话中所蕴含的道理。
“摩拉克斯，那位朋友你现在可能不认识他，不过我想向你问一下...如果是你的话，你可以原谅我吗？”
“当然，是会原谅的。”
摩拉克斯点头认可。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我是姬乘那位朋友的话，一定也会原谅你的！”
姬乘如释重负。
他心头如去了一块巨石，周身上下恍如脱去了层层捆绑的束缚，轻飘飘似要即将羽化而去，他能看到有无数驳杂难辨的东西从身边疾驰飞过，如梭似箭，如白马过隙。
他随手掐住一缕，一种明悟随之涌至心头，此为...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