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的目光炙热,看他像是在看罪魁祸首,可又碍于他皇太子的身份不敢加以指责,只敢互相小声的询问,“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陛下和皇后娘娘马上就来了。”
“孤带人去寻。”他这样撂下一句,就带上侍卫出门去了,张玉愣了愣,也赶忙跟了上来。
只是未央宫内四通八达,张玉也慌了神,“殿下,咱们去哪个方向找?”
“分开搜。”沈奚准对未央宫不熟,肯定不敢跑太远,定是躲在哪里了,他迅速作出分工,把身边的侍卫都分开了去。
张玉要与他一同共进退,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们从温室殿正侧找到东侧,又从东侧找到西侧,终于在一根回廊柱后看见了一抹小小的影子。
他立即走过去,“沈奚准?”
果然那小人瞬间惊的差点跳起来,是沈奚准没错了。他看着她一脸要被吓哭的表情,觉得心情十分糟糕,他又不是老虎,为何她恐惧至此,唯恐避之不及呢?
“今日家宴,你不进大殿躲这儿干什么?害得所有人都在找你,去年也是如此,只会给孤添乱!”他仍觉得不解气,便又补了一句,“三岁的刘念都比你懂事!”
刘念也是位公主,是父皇某位不怎么得宠的才人所生,每当家宴时也会被她母亲抱来,但从未有一次听她在殿上大哭过,亦未听说她惹出什么乱子。
不知沈奚准是不是因自己拿她与刘念做了比较而不开心,总之忍了许久的眼泪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他一惊,心想原来落泪如珠的说法并不夸张,真的有人能掉下这样大颗大颗的眼泪。他有些手足无措,只愣愣的看着她哭,直到张玉提醒他沈奚准是长公主。
“那又怎样?孤比她年长四岁。”他下意识反驳道。
“可论辈分,她是您的姑姑……”
他瞪张玉一眼,不知为何平时有眼色的人这时候却没有眼色了,他难道就不知若按辈份沈奚准是他的姑姑了吗?可教训沈奚准的话都说了,再承认她是姑姑,他岂不是要背上不尊长辈的骂名?
他索性坚持到底,对着沈奚准冷哼:“她才到孤的胸口,算什么姑姑?且她生母是母后的妹妹,论起来她还要叫我哥哥!”
对,就是这样没错。
但他可能是疯了,竟说道:“沈奚准,叫哥哥!”
也许是他太过凶巴巴,把沈奚准吓住了,又或许是沈奚准太好欺负,不敢反驳于他,总之她很快扁起嘴巴,哽咽道:“哥、哥哥……”
不等他高兴,沈奚准就又放开嗓门,大哭道:“呜哇——斯年、斯年哥哥!”
“闭嘴!”他气的头上冒烟,万万没想到她喊的竟是侯斯年,他吼道:“不许给孤喊别人!我才是你哥哥!”
然后他就被人猝不及防的狠狠推到了一边,若不是张玉及时拉住了他,他一定会摔到花坛里。他看见沈奚准扑进来人怀里,指着他跟那个人告状,“呜……他欺负……”
那人立即向他瞪过来,却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僵住了,“太子殿下?”
清冷的月光把侯斯年的脸映得很白,白的就像是看见了鬼,而他又何尝不觉得晦气?
在其中某个瞬间里,他脑海中蹦过无数个要把侯斯年碎尸万段的声音,然而向这边赶来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先忍下了这口恶气。
但他仍心有不甘,“孤记下了。”
沈奚准与侯斯年看向他时那惊恐的眼神,仍生动在眼前,只是不知他到底是如何的凶神恶煞,能把他们吓成那副模样。
……回想起旧事,刘寡忍不住轻笑出声,连撂下药碗时都忘记了伤口,不小心牵动了,疼得他又嘶了一声。
张玉听见动静小声唤道:“殿下?”
“无事。”
随后帐帘微动,进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刘寡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而后缓缓的蹙起眉来,“你这是做什么?”
张玉不知何时将身上的布衫换成了营里士兵的服饰,一改奴颜婢膝的模样,倒是十分英气了。他局促的捏捏衣角,却坚定道:“殿下,奴……属下也想跟着您打仗!”
刘寡沉默一瞬,而后问道:“为何?”
张玉在他注视中缓缓跪下来,咬了咬唇,似是天人交战了许久,这才道:“奴婢生来贱命一条,不知父母,四处游荡,与乞丐为过伍,也与恶狗抢过食。后来蒙得宫中招收,做了阉人,才吃上饱饭。”
这些刘寡都知道,沈皇后在为她挑选近侍时,都仔细摸过他的底细。
张玉低垂着头,“再后来奴婢有幸到了殿下身边伺候,殿下您宅心宽厚,平素待奴不薄,奴婢是当时被选中的奴婢中最走运的那一个。只是如今年龄渐长,奴婢越来越不敢再以殿下身边的近侍自居。”
刘寡拧起眉,“为何?”
张玉握掌成拳,随后慢慢伏身,以犬姿膝行至刘寡脚边,将额头搁在他的脚面上,“因为殿下……”
张玉的声音闷闷传来,似乎还带着哭腔,“一直不愿……使用奴婢……”
皇室养狡童,娈侍,确有这样风气,连他父皇都有几个男妃,刘寡对此并不意外,只是他不曾想过,张玉也想着这些事情!
莫不是自来他身边伺候,就一直做着这样准备吧?
刘寡胳膊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他迅速撤开脚,隐忍着想要踢张玉一脚的冲动,道:“孤没那个意思。”
他身为皇太子,想爬他床的宫人自然少不了,万万没想到张玉也在其中,刘寡看着他的头顶,心中无比气闷,却也疑虑重重,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提起这样的事情?
“你跟随孤多年,自然知孤只当你做心腹培养,又何必自甘堕落?”
张玉万分伤心,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莫名光火,“你抬起头来,这样像什么样子?”
“殿、殿下——”
他烦躁,连胸口的伤都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你是受了旁人游说?想因此断了你我主仆情分?”
张玉猛烈的摇头。
“那是什么?”刘寡双眸睥视向他,竟然有些狠戾的味道,“要去敌军送死么?”
“奴婢只是想堵住那些污言秽语……”
张玉哽咽道:“军营之中只有奴婢与益王殿下身边的近侍两个阉人,士兵都传奴婢是殿下的娈童,奴婢怎么能让殿下在背后遭人议论……”
刘寡又皱起眉来,“所以你觉得摆脱孤近侍身份,便能摆脱这些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