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说再射一箭就定要再射一箭？难道方才场上的那些精彩现在都要不作数，反而都压在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箭上？
肖寒到底年纪尚小，他在齐祯的身侧，双手暗暗地扯着齐祯的衣袖，叫他不要搭理可木花这个提议。其实众人心里也都清楚，齐祯若要答应了，那是担了风险，——要是没射中，那刚戴上去的奇才的帽子可立马又得摘下来。
可这谁心里都算得清的账，齐祯却愣是答应了。
“好。”他语出这一字道。
可木花倒是意外。他还是不了解齐祯，也不相信齐祯真的有这样的实力，他其实也像齐钰晖一样，觉得齐祯就是彻底走了狗屎运。
可木花是早就打了一手好算盘的，——齐祯不应战是心虚，应战就会露马脚。
齐祯复又拿起弓与箭，转身走出人群，来到百步开外的地方，重新骑上马，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狠狠甩了甩缰绳，冲刺一般向前而去。这绝尘般的一骑唬得人群慌忙地四散逃开。也厄先一下子也暗暗地慌了神，他眼瞧着齐祯驾着马直冲过来，双脚就开始本能地向后退，好在因为还顾及脸面，最后脚趾抓地，没再挪动了。
只是片刻之间的功夫，齐祯就已经策马至面前，他用极快的速度抽箭搭弓，略微一瞄，箭即擦风离弦。
也厄先微张着嘴，还未及时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自己手中猛地一震，接着“扑通”一个闷响，他手里握着的青苔石便掉在了地上。
众人望去，皆倒吸一口凉气。此刻那从也厄先手里掉下来的青苔上俨然又插着一只箭羽，——就是齐祯方才在一瞬间亲手射出去的那一箭。可木花与也厄先的面色骤然间由红转青，沉得比那青苔石还不如。
众人这回可是近距离地又目睹了一次齐祯的风采，且这次比在席位上看得还清晰呢，不过还没等人群沸腾起来，“嗖——”地一声，又一箭从天外飞来，直冲也厄先的面门而去。
也厄先以为齐祯是被激怒了，这回是要来真格的，然而，即使齐祯有心想泄恨，却也是留了分寸，他这一箭只不过是吓唬人的，但教训不可不给。那一箭虽冲着也厄先的脸而来，却也只是擦着他脸庞上的肌肤而过，利刃带着飒风割断了也厄先鬓角的一绺头发，随后又裹挟着风而过，一直深深扎在了也厄先与可木花身后的那棵树的树干上，箭头处，还留有着几根没来得及飘走的头发。
在场的人顿时如失了声的鸦群，不闻一丝声响，只有苏长明抚着短须，微微笑了起来，肖寒则双眼放光地看着齐祯驾马回到自己面前。
这一气呵成，实在太快，可木花与也厄先连耍诈都来不及。
齐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也厄先，冷声道：“第一箭，是了却你心中的疑惑，第二箭，算我额外送的。脸上留一道疤痕日后还会长好，耳边落几根碎发时间长久了也会长回来，不过被污损的名誉可不一定能如同发肤一样随着日头久了而重新齐全。所幸我往日里勤学苦练，才换的今日的胸有成竹，否则，今日之后我恐怕就要和那块青苔石一样，身上心上都留个空，这辈子都填补不回来了。”
这一席话说得可木花面色通红，如今谁都心里有几分明了这突然的闹剧是怎么回事了，然而可木花却还是要狡辩挽尊，他猛地一脚揣在也厄先的腰上，叫也厄先猝不及防地冲着齐祯五体投地，转而自己又对齐祯笑道：“祯少爷，今日确实是我的这个属下鲁莽了，是我管教不周、驭下不严，这样的罪过我可木花认，但方才听齐少爷那一番话，似乎是对我还有别的误会？无妨无妨，你我相交过浅，再加之前还有个冤枉的过节，今日会将疑心染到我身上，也能令人理解。用你们中原的俗语来说，便是不打不相识。不如这样，三日后我在我那别管摆宴，还请齐少爷赏光，如此解仇解怨，相识为友，也能算是一桩美谈，如何？”
可木花这风度翩翩的模样，有的时候还真挺能一下子诓骗住人，可齐祯是不吃这一套的，他从第一次见可木花起，就觉得此人不可纠缠。齐祯只学他的样子也装作文质彬彬的公子，回话道：“殿下言重了，我岂能有那资格与堂堂达蒙皇子结交结怨？殿下切勿这般抬举我，恐折了寿命。”
场面正不上不下尴尬着的时候，终是苏长明心满意足地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好了，今日的闹剧诸位算是看够了，本官也是看够了！骑射甲等的奇才本就难得一遇，学子齐祯，只是用了不到一年的功夫便能如此了得，实属神话！陛下向来爱才，此等贤才，得了甲等，不风光礼遇也就罢了，竟还落得遭人无端猜疑，实在会令人心寒。”
故此，苏长明转身回到台子前，提笔挥墨，在齐祯的名册后豪气地写下了个“甲”字，并令人抬起来展给众人看
这样，这片校场才复又欢腾热闹起来。也厄先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奉命弄来的一块青苔石，这下竟然真的会被当成难得一见的宝一般供起来让人细细观看。
这回，对于眼前复燃的热闹，齐祯却只是冷眼瞧了瞧，他在人流涌向自己前，独自打马离开了这片校场。身后的封沉安想要叫住齐祯，却被江月柔拦下了，江月柔冲着封沉安微微摇头：“殿下，想必祯儿现在心绪不宁，我们还是稍后再去找他吧。”封沉安点了点头，复也回头去看这一片与齐祯有关的热闹。
可如今，不论是封沉安还是肖寒，这里再一次的呼唤雀跃都索然无味了。
赌坊里叫苦连天的人比比皆是，甚至大打出手。有封沉安派出去的那个小厮呆傻在原地，他自己投进去的银子亏得一个子儿不剩，怀里却被塞了厚厚一沓银票和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这些散散碎碎地加起来总共有五百两之多，都是他主子封沉安的。
小厮魂不守舍地拿着这么些钱走在大街上，满大街都是奔走相告的百姓或报童。
“国公府的小少爷胜了！一举夺得骑射甲等！数年难得一遇！”
“达蒙皇子部下污斥齐小少爷舞弊，要他再射一箭，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连射了两箭，一箭又中了那青苔石，还有一箭那是给人的下马威，——擦破了人家的脸皮、断了人家的头发！”
“朝廷里来的大臣亲自书墨了齐小少爷的功名，如今还被裱起来了！”
小厮走在街上，耳朵里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恍如隔世。
街上百姓尚且如此热闹，更加国公府的门槛也被不少铁鞋踏破。定世的校验是个不一般的比赛，更兼能在校验上夺得此成绩又轰动了燕京的，那必定是前途无量了。
外人兴许不知道，但朝廷里的人可是心里门儿清。每个国家都不嫌良将少，能文能武的更是稀有，而齐祯现在成了人人吹捧的奇才了，必定是会被天家看中的，而齐祯更具一幅好皮囊，这样看来，他还真是位叫人艳羡的少年郎啊。
公爷并夫人坐在前厅，与诸位前来道喜的门客或亲友谈笑风生，江月柔带着肖寒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热闹非常，不知道的还当今日是什么喜庆的节日。
江月柔作为世子夫人自然是也要换了衣服见客的，她遂让肖寒先去无名院寻了齐祯，自己则回屋立刻换了衣裳也来至前厅会客。
客人寒暄，问齐祯爱吃的菜肴，还要送个专门的厨子来给齐祯，更有问齐祯的八字，大有攀亲的念头，也不顾他是嫡出庶出。
二老见了这幅光景，心下有了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