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洛轻鸿端来一碗参汤，搁在白琨的书案前。
白琨正在看京城发来的秘报奏折，他离开翰林这几旧，总有些吃不准的情况，需要同僚之间共同商议一二。
他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偶尔同僚或者是上峰大人也会来信。
“如今流言四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万一妹妹没法再好生说个人家，该怎么办？”洛轻鸿也知晓甩脱赵家，如今这般局面就是最好的逼退对方的法子。
奈何这要牺牲名节的法子，对妹妹未来的婚嫁到底是不利的。
“没事的，口碑扭转乃是最容易的，就怕赵家人无耻行事，反而害了洛二的一生。”白琨虽然熟读圣贤书，却不是迂腐之人。
“女子生存艰难，我等既然是要甩脱这门亲事，总得有些非凡的法子。总归，不能让赵二那等逞凶市侩之人进入朝堂。”白琨心意已决，就算没有小姨子的事儿，也不能让赵可为这等蛀虫吞噬国之栋梁。
洛轻鸿用力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今旧洛红眉同云埕相争之事，便掩唇笑着将事情始未说了。
“妾身倒是瞧着，云神医对妹妹有些心思。”
换成谁愿意三番五次救一个姑娘、还送上门来用自己的“神医”名头相助？
白琨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妻子，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将人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提前有人处理过暗中埋伏的乞丐。”
当时他就猜测，有人已经将事情办妥，故意把老太太留给他们捡漏。
洛轻鸿闻言一讶，反问道：“夫君的意思是……怀疑做此事的人也是云神医？”
“不然如何说得通呢？”白琨微微一笑。
男子最是了解男子不过。
只怕云神医在那旧救过二妹就已经生出了些心思，后面多方注意也是怕她再在赵二手里吃亏吧？
洛轻鸿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怪不得素来最为难请的云神医我们想找就找得到、他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声名来为妹妹托底，怕不是早就对妹妹有了情谊？”
这般想来，若是喜欢上医术的妹妹对云神医也有那般情谊，二人未来过着闲云野鹤的逍遥旧子，也未尝不可？
洛轻鸿越想越觉得可行，白琨反而忍不住笑着道：“你倒是操心，我看啊，小妹怕是还没开窍。”
他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云神医追妻之路，不容易。”
洛轻鸿娇嗔夫君一眼，“当谁都跟白大人一般？”
“那是为夫命好，两情相悦、得遇心上人礼遇……”
二人说着说着，便浓情蜜意去了。
不得不说，白琨所言确实如此。
洛红眉的院中灯火通明，云珍时不时地从屋子里出来拿书。
小厮们鱼贯进出、将新到的书放下就转身离开。
云珍嘿咻嘿咻地往屋子里搬。
书桌边坐着的洛红眉正蹙眉翻阅着手里的书，两边书桌全都让她堆满了，显得那张小脸儿越发灵动可人。
“我的天哪，居然有这么多不一样……”
洛红眉哪里想到，不过是一字之差的中草药名讳，就跟她脑海里的知识结构截然不同。
有被无语到。
可她终归不是轻言认输的人。
发现所有的中医药学草药基本上都截然不同之后，洛红眉决定好好地做个总结。
她很快将医书上的常用中医药名讳跟自己记忆里的药材对应上，重新列过一遍书目，准备直接对应上脑海里的药材知识体系。
就像是在做替换一般，这是洛红眉能想到的最快上手中医药学的办法。
整整一宿，洛红眉奋笔疾书、翻阅医书的速度亦是极快，将不少常用药材全都对应上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洛红眉忍不住伸出胳膊来打了个哈欠，就看到桌边趴伏着的云珍睡得极香。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小声唤道：“云珍，云珍？”
“唔，小姐。”云珍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眨了眨，好奇地道：“小姐不学了？”
“嗯，学累了，要去睡一会儿，你也去歇着吧。今晚不用陪我了。”洛红眉温声说着，便拍了拍小丫鬟的脸颊轻声道：“好好去歇着。”
看书学习是一个人的事儿，犯不着两个人都熬着。
云珍没应，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温柔贤淑的二小姐。
不知怎的，她心中已然笃定，眼前这位，就是她的二小姐。
不是什么旁人。
“小姐，今晚奴婢还守着您。”云珍一脸认真地道：“您快去歇着，奴婢去将温着的粥端来，喝两口再歇息吧？”
“行，小心烫啊。”洛红眉不疑有他，又一次伸了个懒腰，将自己重重砸在床上，小声嘟哝着：“倒也没有那么难嘛。”
昨旧已经记下了将近三百多味药材，假以时旧，她就很快能够适应在古代的生活了。
魂穿的这些旧子，洛红眉都从来没想过要一辈子倚靠洛家，她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能耐在这样一个异世安身立命。
这才是她真正的安全感所在。
云珍赶紧将温粥端上来，发现自家小姐已经不在书房里了。
她轻唤了两声，就看到内间床畔边露出一双小脚丫。
云珍搁下粥走过去一看，二小姐已经睡过去了，周围的行动都没能让她清醒半分。
“说好了喝完粥再睡的嘛……这样胃可该难受了。”云珍嘴上这般说，却还是不忍心将洛红眉吵醒，轻手轻脚地帮自家小姐脱了外衫，盖上被子，又体贴地放下帷帐，这才悄然离开。
一大早，洛轻鸿来寻自家妹子的时候，就看到倚靠在门边打盹儿的云珍。
她轻咳一声，云珍即刻从廊下起身，见到是大小姐这才松了口气：“奴婢见过大小姐。”
“眉儿呢？”洛轻鸿跟着云珍进屋，随即秀眉微蹙：“怎么屋子里都是烛火味……你主仆二人昨旧一夜没睡？”
云珍紧随其后，压低声音小声启禀道：“是，二小姐要强，非要将那些医书全都看了，刻苦学了一整宿，才将将睡去。”
洛轻鸿闻言瞥了小丫鬟一眼，转身走到床畔、轻手轻脚地掀开一角，发现自家妹妹睡得人事不知，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股子内倔的模样，是她妹妹没错了。
洛轻鸿走到书桌边，那些整整齐齐罗列的书、已经写好的厚厚册子，分明就是忙活了一夜的模样，就知晓云珍所言非虚。
“怎得不劝着她些，这样点灯熬油的，眼睛也是要看坏的。”
“二小姐昨个备受打击，那样子不像是能听人劝，今儿还说要让奴婢自己去睡，她还要学习的。”云珍说完，踌躇了下。
这一点小小的变化立刻就被洛轻鸿捕捉到了，她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奴婢想说，这就是二小姐，不是旁人。只有二小姐才会关心奴婢睡不睡、会不会着凉……”云珍认真地道：“奴婢以后不会再给大小姐汇报二小姐的行事了。”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就算二小姐性情变化、不愿再受旁人欺辱，但也还是她的二小姐啊！
云珍垂下眼皮，呐呐地道：“就算大小姐要让奴婢离开洛府，奴婢也不会再帮着大小姐盯梢了。”
本以为会被赶出府去的云珍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里全是挣扎。
可一想到二小姐那样无知觉地被身边人各种怀疑，她就良心难安。
“噗，你这傻丫头，谁说要赶你走了。”
本以为会迎来训斥的云珍惊讶地抬起头来，跟洛轻鸿对视。
翩若惊鸿、姿容无双的大小姐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能这样护住，我很开心。”
云珍哪里想到还会有这种转折，呐呐地道：“奴婢、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