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赵梓良没想到一向内向的洛红眉不仅出来了，还主动反将一军，打得人措手不及。
别说是赵家人，就连洛隋和洛夫人都惊诧于女儿的变化。
他们洛氏双姝，在江南端得是出名：大女儿洛轻鸿灵动秀雅、却是个极有主意的，成亲之后一直跟丈夫住在京城；二女儿洛红眉才刚及笄没多久，夫妻二人考虑到大女儿已经远嫁、便想着让二女儿留在身边，就相中了赵家老二。
一来赵可为曾是洛隋的门生，师生情谊不亚于父母恩情，总不会薄待了女儿；二来也是考虑一向软性子的二女儿留在父母身边，真有啥事情了，能为他出头。
洛夫人见到女儿这样，浑然没察觉到不妥，心中越发疼惜这孩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被逼着跳了河的？！
“那怎么会是我的意思？”赵梓良反应倒是快，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洛红眉等得就是这句话。
“既然不是世伯的意思，就是赵二公子本人的意思了？赵家人什么时候可以自己说提亲就提亲、说退亲就退亲了？”
她立刻用帕子擦拭眼角，哭着说道：“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若赵家这般不遵礼数，孟浪行事；枉为圣贤人，白读圣贤书啊！”
“额……”赵梓良一脸官司，心说我儿子可是在你们洛府读的书啊！
赵可为神色带着几分慌乱：“洛二姑娘此言差矣，纵饱读诗书、这婚姻大事也当是你情我愿才好……”
“言下之意，是之前攀附我洛家入京赶考之时并非你情我愿了？”
洛红眉可没打算给赵家这帮子无耻之人应对的功夫，立刻跪在了洛隋和洛夫人面前：“爹、娘，我洛家于赵二公子有教养开蒙之恩，两家亦有多年同袍之情。如今赵二公子违约在先、故意胁迫在后，想必是一点儿不愿同女儿结亲，才会违逆双亲行事、意图逼死女儿的吧？”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原本落水后就没恢复的秀颜更添憔悴动人，竟是让本来打算退婚的赵可为看得痴了。
这个木头美人今儿怎得、怎得嘴皮子那样厉害？
赵梓良也暗中后悔，这个混账小子，如今倒是把赵家架在火上烤了！
今日本是赵家想要胁迫退婚，让洛家这个小妮子三言两语，反将一军，成了赵家人不仁不义、逼婚迫命，一下子陷入了下风！
洛隋为人正直，却不是傻子，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女儿一眼，洛夫人更是不忍地上前要把女儿扶起来：“你才将将苏醒，大夫说合该静养、万一染上风寒……”
“娘，女儿没事。”洛红眉认真地道：“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赵家二公子无情女儿便休，倒不如趁着今日，解除婚约吧！”
赵家人害了人还想轻松地退婚？行，那也得是他们洛家人要退。
洛隋斜睨赵梓良父子一眼，淡淡地道：“说得有理。倒不如今日便解了婚约，各自婚嫁不干去吧。”
赵梓良心里盘算了一番。
他们当初想要跟洛家结亲，看中的是洛家跟京城的关系和声望。
江南士林子弟，成为翰林的时候总是会多受几分倚重的。
如今，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已经进入殿试，若是身上有婚约的话，恐怕会出岔子。到手的泼天富贵可能会变成灾难。
儿子这一招逼迫虽然不地道，却有用。
赵梓良为难地道：“不论如何，都是我赵家有错在先。既然洛二姑娘不愿，我们也不勉强。这竖子孟浪之事，还是得要赔罪的。”
说完，赵可为立刻借坡下驴，冲着洛红眉行礼：“洛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
洛红眉微微侧身，没动。
她不说话，赵可为也不好撤回礼数，一脸尴尬地看向父亲，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二姑娘，您还有什么条件，不妨一次性说了。”
不知怎的，这正厅里的诸事方才还是五五支撑，等到洛红眉一来，赵家人算是彻底陷入了被动。
洛红眉勾唇一笑，弯了弯眉眼道：“既然赵世伯如此心诚，洛家女也不是什么欺人之人。只要赵家写个认罪书、上禀衙门，撤回我二人的婚书便也罢了。”
想要名声是吧？洛红眉就偏偏一点儿都不给他们！
“这如何使得？”赵梓良深知其中利害！若是去衙门通禀此事，退婚一事就等于过了明路。万一日后朝廷有人来查也是会留下记录的，届时赵可为哪里还有名声在？
“怎么，赵家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要致歉么？合着都是嘴皮上的把戏？”此刻，洛隋还如何不知小女儿的盘算？
这赵家人真真是无耻至极！
既想要名声、又想要退亲，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洛红眉跟便宜父亲同仇敌忾，随即道：“看赵世伯这般意思，倒像是早就有盘算，退亲、迫我性命，都是有意为之、并非是赵二公子鲁莽行事啊？”
赵梓良气恼非常，这话他是决计不能承认的，否则便有谋人性命之嫌……莫说是锦绣前程，不吃牢饭都是好的。
偏赵可为不争气啊，他已经憋屈半天了，低声道：“洛红眉，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你险些害死我，反过头来说洛家人得寸进尺？那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真将旁人当傻子呢？”
洛红眉忍赵可为这个间接的“杀人凶手”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双手叉腰，指着赵可为道：
“真以为自己有两分俊朗就能飞上枝头、攀龙附凤了？就你这点阴损手段，到了京城怕是根本不够看！今儿个本姑娘话放这里了：要么自写请罪数、客客气气跟我洛家退亲；要么我们就对簿公堂，让你这个殿试举子体会体会人间艰辛！”
赵家三口从正厅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洛红眉大获全胜，激动地抹了一把鼻尖，转过头来就看到了皱着眉头的便宜爹和掩面低泣的便宜娘。
她立刻回过味来，重新换成原主的口气，期期艾艾地道：“爹、娘，是女儿不孝，给家里抹黑了。”
洛红眉扁扁嘴，眼泪花子在眼眶打转，颇有原主的几分柔弱：“爹、娘，他们赵家欺人太甚，女儿、女儿实在是气不过。落水的时候，女儿差点就……”
事实上，洛红眉也没说谎。
原主香消玉殒，有一大半都是赵家的责任。
“唉。”洛隋到底还是个软心肠，看到自家女儿如此委屈，到底不忍继续追究她方才的不同以往，只能无奈地道：“赵家退亲之后，恐怕你的婚事就难了。”
“赵可为栈恋权位，还不曾中榜就已经如此短视，未来必是恩将仇报的小人。女儿宁肯出家当姑子，都不愿嫁给这样的小人。”
还是个举子就这般张狂，以后要是得了权势、还不知如何猖狂呢，当官儿也不会是个好官！
洛夫人赞同二女儿的话，低声道：“夫君，红眉说得对。赵可为贪慕虚荣、赵梓良过河拆桥，这父子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儿就算不退婚嫁过去，落在这对儿豺狼虎豹的父子手里，能得什么好？”
他们纵然要为女儿的未来打算，也得为小姑娘寻觅良人才是。
洛红眉赶紧安慰道：“爹爹、娘亲，女儿才落水受伤，身子还虚弱，等赵家事了，再说终身大事不迟。”
洛夫人一边感慨着女儿长大了，一边上前拉着洛红眉的手，低声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娘带你回去歇息。”
温暖柔软的触感一下子戳中了洛红眉的心房，她惊诧地抬起头来，美目里闪烁的复杂晶莹越发透亮。
原主啊原主，你怎么忍心被一个人渣气到抛弃这样好的父母离开人世呢？
洛夫人带着女儿进了房间，且非常谨慎地屏退左右，只说母女二人要说些体己话。
洛红眉不疑有他，等到众人都离开后，乖乖地躺在床上盖着小被子，可可爱爱地道：“娘，您要说什么？”
方才在正厅的时候，叫“爹娘”还有些变扭，此刻洛红眉发现二老是真心疼爱原主，又受到洛夫人母爱暴击，此刻再喊人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你究竟是谁。”洛夫人突然出声反问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母女连心，方才洛夫人是如何镇定地帮助洛红眉行事、此刻她的脸色就有多深沉。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洛夫人比夫君洛隋更快地感受到洛红眉的不妥当。
洛红眉一怔，眨眨眼反问道：“娘亲，我是你女儿啊！”
她是洛红眉、也不完全是洛红眉。
“不，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不过，她绝对不会说出像方才的那番话来扭转局面，更不可能选择跟赵家退婚。”
因为，洛红眉心系赵可为多年，嫁给他就是洛红眉的心愿。
洛红眉心惊于便宜娘亲的敏锐，又替原主感到开心：不论如何，这世上，就是有家人不图回报、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
洛红眉心里暗暗发誓，她定会好好地替原主孝敬爹娘，不让他们再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