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东澜与大伯薛况山一家告别后,带着秋草,一路游历,一路奔赴天津,去看望自己的小姑姑薛春水。
这路途遥远,因为考虑到秋草的身体刚刚恢复,薛东澜就与秋草一同坐着马车,由吴浪驾车,三人走走停停,缓缓前行。
薛东澜也不急于赶路,他带着秋草,一边欣赏着沿途各处的风景,一边顺带研究各地出产的药草。
偶尔,他们还驻足市集或山野村庄,或停下来住几天,或跟当地人浅谈聊天,对各种药材的生长环境、栽培种植、采摘加工都做以了解。
薛东澜在研究这些的同时,也不忘体察各地的民风民情,研读大伯薛况山给他留下的两本古籍。
这两本医书是薛况山珍藏多年的手抄本,泛了黄的书页映出了岁月的痕迹,里面的内容非常经典,但是缺失的、错误的地方也很多。
赶路时,薛东澜坐在马车上,利用空暇时间仔细品读琢磨,有时还会在书上标注修改几笔。
秋草自打离开薛东澜的大伯家,便换掉了那身洋装,虽然仍做姑娘打扮,但却是挑拣了一套素白色的袄裙穿在身上。
这身衣服只在领口处绣了几朵素淡的小菊花。这一套近乎孝服的衣服穿在秋草的身上,反倒增添了她几分说不清的凄楚和哀婉。
秋草还如从前那般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车上。一路寂寞,闲来无事时,偶尔会拿起薛东澜不看的医书翻看一二。
薛东澜知道秋草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套衣服穿在身上,知道她在怀念邓少爷邓启良,还有她已故的父亲。他也不道破个中原委,更不强迫秋草与他交流,薛东澜只是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一路上照顾着秋草,任由马车载着他们前行。
这一日,秋草百无聊赖,坐在车里看医书,里面的一段内容似是很难读懂,让她不禁双眉紧蹙。
薛东澜扫过秋草的表情,心中好奇,便问道:“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秋草摇了摇头,刚要把书放下,还想如往常那样一语不发。没想到,书却被薛东澜接到了手里。
薛东澜看了一眼书上的内容,上面写道:“火分丙丁,心为丁火,属手少阴;小肠为丙火,属手太阳……平人丁火下降,以温癸水,故肾脏温暖,而下寒不生,癸水上承,以济丁火,因而心家清凉,而上热不作。”
旁边还有自己的批注:“人体,五脏六腑上下分布,其功能也有方向,每个脏腑所引导的气机皆处于动态之中。”
薛东澜抬头笑着问秋草道:“这段没看明白?”
秋草看薛东澜已经如此发问了,不好再不作回答,便勉强笑了笑,说道:“嗯,薛大哥,我只是有点儿搞不清这些水呀、火呀的。”
薛东澜看秋草终于开口说话,笑道:“你学画,又不学医,你只要知道人体里有个圆圈,脾胃一阴一阳,就是中心的轴,一切都围着它转就好。”
说完,见秋草还是没有做声的意思,薛东澜叹口气道:“唉!秋草,正如你现在,每天情绪低落,心情郁闷,时间久了,一定会肝气郁结,导致各种疾病缠身。”
见薛东澜这样说,秋草眼圈有些泛红,道:“薛大哥,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还是……”。
秋草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薛东澜明白她的意思。看秋草眼圈微红低下头,几缕青丝垂在胸前,衬得她的脸色越发地苍白。这段日子,她明显清瘦了不少。
自己到处游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而秋草跟着自己赶路着实辛苦,她的模样不复他们初次相见时那般清秀水灵,这让薛东澜不禁心生恻隐。
薛东澜伸手挑开车帘,问前面驾车的吴浪,说:“吴浪,前面可有客栈?我们今天就住下来,休息两日再走。”
吴浪答道:“少爷,这连排经过了几个村子,每个村子都不大,也就是一、二十户人家,一眼看去就穷困得很,哪里还有什么客栈。不过,前面好像有座尼姑庵。”
薛东澜听吴浪这样说,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夕阳西下,眼瞧着天就快黑下来,说道:“就在这里吧,看看尼姑庵能否借宿一晚,让秋草好好休息一下。”
秋草连忙说:“薛大哥,不必这样,我跟着你们一起就好。”
薛东澜说:“跟着我们俩风餐露宿,我们两个大男人能受得了,你可是吃不消。借宿一晚,好好清洗休息一下。”
提到清洗,秋草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她确实想找个地方好好洗漱休息了,连日的奔波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说话间,吴浪已把马车停到了尼姑庵的门前,三人分别下了马车,抬头看去,尼姑庵大门上方的牌匾上有三个大字“龙隐庵”。
吴浪挠了挠头,冲身后的薛东澜说道:“少爷,这,我也不好去敲门呀。”
秋草接过话茬,说道:“我去吧。”
见薛东澜点头认同,秋草走上前敲响了龙隐庵的大门。
没一会儿,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尼姑,开门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有什么事?”
秋草双手合十,道:“小师父,路经这里,叨扰了,因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借宿一宿。”
小尼姑为难地说:“阿弥陀佛,女施主可以,只是同来的两位男施主却是不便。”
秋草有些为难地转头望向薛东澜,薛东澜指了指自己和吴浪,对小尼姑说道:“小师父,我们两人住在马车上,不会进去打扰师父们修行。多日赶路,还望您带着我们这位姑娘进去清洗借宿一晚。多谢!”
小尼姑看薛东澜说话客气,又看了看秋草,点头道:“施主,随我来吧。”
秋草随小尼姑走进了龙隐庵,身后的大门同时被关上。
这座龙隐庵占地面积并不大,里面总共也只有三人。
接待秋草的这位小尼姑,名叫净音,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净音有位师姐,名叫净心。
她们的师父慧琳师太,大约五十岁上下,此刻正在后院里不停地忙碌。
后院禅房里的大通铺上躺了十来个面色灰白的老弱妇人和孩子,这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
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妇人和孩子正高热不断,上吐下泄。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她父亲送来后,因为持续高热,竟然还发生了痉挛。
净心正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病人吐在地上的呕吐物,而慧琳师太正在给小女孩搭脉诊治。
原来,此时恰是春寒料峭的季节,也是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候。附近的村民生活贫困,家里根本没有余粮度过寒冷的春季,大多都在忍饥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