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雪沫，有多寂寞的颜色，匍匐到地上，拥挤成一个讨喜的雪地。
思瑶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事情。
什么什么咏絮才，没准当时人家作比的时候刚刚好就是“撒盐空中差可拟”，然后一轮到她谢道韫就下大了，才像飘絮的。
这个时候下雪真的像撒盐啊，不过撒的蛮浪漫的。思瑶闲下手来，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辰身边，半个字儿都不想说。
说了就会有进展，有进展他就会走，可是明明这么久才见上一次，哪里舍得
思瑶自己也觉得好笑，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却像是已经相识相知了好多年。
跟他说话没有“姑娘”“在下”的客套，也没有太亲近，可是却已经是生死之交了。
尽管时至今日连对方身份都不清楚，可是简单的那个“辰”字却已经渐渐地植入骨血。
易辰突然站了起来，这让思瑶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要去山顶采雪吗”
“啊，对。”她有些不明白怎么会又问一遍。
“现在”
“也可以等等。”事实上她真的是在等小云呢。
“陪你一起的姑娘呢”
“她在后面。我们中途也遇到了类似的，不过小云很厉害的。”
“很厉害”
“瞬间封喉，而且是两个人同时。”
易辰突然沉默了，天地希声，雪叶飘落。
他受了伤，也许还在急着赶着要去干什么事情，可是他没有说什么。
思瑶受了凉，没怎么养好的右臂受了寒，涩涩的钻凉气，可是她也不想说什么。
他的来历，他的去处，这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他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难怪他们的接应没有来，原来是遭遇了思瑶他们。尽管易辰很好奇这个能瞬间把两名死士封喉的人是谁，但是他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安稳下去了。事实上，他的事情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他是鬼使神差的刻意绕了这条路，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行军路线之内。直到在陷阱边上遇见她，看到她那单薄的身影时，他才明白，自己是专程向她来道别的。
对于这次出征，他根本没有什么把握，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这是自己跟父王之间的一场赌，然而双方甚至都不清楚对方手上的筹码和赌注。
但是若是这次他能安然回来，他就赢了，至少那件就算是成了一大半。多年来，身为仅次于太子的二皇子，他没能成为朝臣们鼎力扶持用来跟太子党和三爷党抗争的正主或者说是棋子，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母亲的异族血统，事实上那点原因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真正的原因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生出夺嫡之心，天晚欲雪之时他想的没有天下，只是自己十几岁时无意间见到的那场大火，和后来撞见的那个神仙一般的人。
他难以相信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受父皇口中的谋逆贼子的株连。
当然他并不是一个爱纠结于这种抽象事情的人，只是从他的眉宇间学到了父皇远不能及的阴诡和貌似不能并存的坦荡。
鬼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心思就查到了李家。
他知道若是自己输了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常言道，只有活人才有说话的机会，真相都是在活人那里的。
所以若是自己这次真的死在南疆敌军或者南疆的守军手里，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过自己的优势在于除了母亲，也没有什么值得真正珍惜的事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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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失败是不会波及到母亲的。他看得出来，自己那个多疑的父皇对母亲总是不一样的。
来去空空，除了自己他根本不会输太多，这也是他敢打这场赌的原因。
可是那天遇见那个从天而降的女人后自己的日子就多了什么东西。
比如这次出征，多了一场道别。
他安静地看着她擎着那柄不大的纸伞，红红的手笼在长长袖口里，身子微微向后靠在自己刚刚破除了机关的那棵老树上。抖抖伞，不大的雪被她抖落一地簌簌的心动。
“思瑶。”他有些迟疑，事实上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叫的是不是她的真名。
“嗯。”
思瑶恍然惊醒般侧过脸来看着他，脖颈上的棉布渗出几丝殷红的血迹。
“刚才，你有没有害怕”想到自己差点儿把她当死士给封喉，心里一阵惊慌略过。若不是自己当时想留个活口手下慢了点儿
“有，当然有。”思瑶不假思索。
“嗯。”易辰点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你有事情要说”思瑶终于开口问道。
“嗯，是。只是不想这么快。”易辰干笑一声。
思瑶有些不知所措，自从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一副极度沉稳的人，这时却也有这等难以开口的时候了。
“嗯，你有事情就先走吧，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思瑶醒悟到什么，“小云很快就会来。”
思瑶抿嘴笑笑，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把握，其实这么久小云都没出现，也许她已经决定在山下等她了，毕竟自己还不清楚当时小云唇角渗出的血意味着什么。
易辰微微低下头，几绺发丝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思瑶，我要去南方了。我知道你在南城，若得清闲定然亲自前往你的闻香阁去补上开张贺礼。”
思瑶微微一怔，“你的闻香阁”，也难怪，他是何等身份的人，自己这点儿明面上的伪装自然瞒不过人们仔细推敲了，更何况是他。
“嗯，还有上次你的救命之恩。”他接过自己手里的纸伞，挨近身侧。
纸伞抖动，簌簌的积雪无意间将这场撒盐细雪放大了。
“嗨，上次也是你们先救了我，这个不用在意啦。”思瑶心里没谱，自己上次就他们真是全赖自己编出的“华”姓。
可是辰地重点不在这里，他的眼睛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里，看得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若得清闲，我一定来找你。”简单一句话被他这样一说听起来倒有些像是一句允诺，一个誓言。
思瑶有些紧张，她隐隐觉得他似乎不会再来找自己了，才会这样说。一般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是这样的说故事的不是么，主角对另一个主角说着来日定来相见，结果立竿见影，主角瞬间就再也回不来了，各种凄美故事，各种传说，或者令人扼腕叹息结局就这样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主角命，可是她怕这样的离别
难道是她真的发觉了什么
她眼睛里的担忧和惶惑让他心疼。
易辰觉察到了身边的异样，许是他们来了，也许是她的同伴来了，不管怎样自己都要离开了。
他不容分说的吻上思瑶颤动的眼睑，思瑶猝不及防地后退到了易辰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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