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业，多数人都在二楼大厅聚着，一楼是一些小孩子们在玩儿。一楼的地面上桃片儿、蜜饯零星可见，绿莺见了思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毕竟这些个日子一直见思瑶穿男装，这一下是有点儿突然。
思瑶抢在她前面说道：“哥哥在上面，我只是出来转转。”
绿莺也不笨，配合地点点头：“姑娘要不要奴婢陪着，好有个照应。”绿莺把手里的一叠账本儿塞给颜怀就往思瑶这边来。
思瑶赶忙强硬起来：“哥哥的人我可不敢抢，你忙你的，我就在楼里转转，不会有事的。好好干，呐。”
绿莺听得明白便也没再多嘴。
扮了那么多天的假小子，终于可以换回女儿装了，爽极。
思瑶从一楼开始慢慢踱着往上走，她不仅仅是想看看自己的业绩，事实上她更享受自己现在这副步步生莲的模样。
她觉得过来后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具体是那些她又说不出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到了二楼大厅，这里是人最多的地方，不过客人们都是有教养的人，倒也不是很吵。中央大舞台上正开着大黄灯演木偶戏，后面的老师傅是思瑶专门从城东请来的木偶黄。落欧阳孤苦了一辈子，脾气却又嚣张乖戾得紧，难得思瑶有法子。
思瑶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糟糕，又是那个李毅。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还是端着一只精致的小酒壶，笑吟吟地蹲在木偶黄旁边儿。灰布袍子随意地窝着，好像是在跟木偶黄探讨着什么，时不时地朝自己这边看。
这下，思瑶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背地里指指点点算怎么回事儿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人家只是在看自己身后的那副画，一副清明上河图似的画，上面全是人，只不过背景是在一个北方小镇。
思瑶轻轻低下头，刚想走开却突然发现自己视野里多了一双黑底儿勾云的鞋子。
“姑娘，有兴趣来看一下吗”是李毅。
“没，”
“别急着拒绝，过来看看呗，你会喜欢的。”李毅手里那只酒壶散发着暖人的酒香。
思瑶突然觉得很难拒绝这样一个“暖男”，她还在支吾着，已经被他轻轻拉着衣袖过去了，也没在意这动作在这时看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呐，我们就是在整这个呢。木偶戏，你看好了，这就是画里纸扎铺旁边那家人家的姑娘，我们叫他小翠。”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问，蹲下来，酒壶放在脚边儿，向木偶黄伸出手去。
思瑶明白过来，纸扎铺不就是卖花圈寿衣的么，做死人买卖的店，怎么偏偏要选这家。不过看盒里那只灰扑扑的木偶也明白个两三分了，这么丑一只红脸绿衣的木偶
“黄师傅，来，让我演示一下，也让这位姑娘看看，我就说嘛这只木偶一定也是有用的。”思瑶注意到他的一双手苍白得要命，嶙峋的骨头在惨白的皮肤下轻微地滑动。
“你确定”黄师傅沉重地看着他。
“放心，就一会儿，我会好好待她的。”
“那就好，要知道，就算是残了的木偶，她也是我的人。”黄师傅的脑门上的皱纹拧成一团，紧张得厉害。
“方塘明白。”
噗方糖思瑶强憋着没笑出来。
李毅温润的目光和煦的罩下来，那张红润的脸跟他那双苍白的手极不相称：“看好了，小翠割艾，回家熏蚊虫。”
什，什么
“怎么你是不知道艾草么它们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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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烟可以驱蚊虫。”李毅认真地解释着，仰着脸，漆黑的眸子温柔地看向思瑶。
“不，我知道，只是刚才没听明白。”他的眼神让思瑶有些慌张。
“那咱们开始吧。”李毅说着把榆木墩子上的木偶黄替下来。
“嗯。”很自然地，思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李毅宠溺地摇摇头：“去那边，灯火下面效果才好。正经木偶戏就该这样看的。”
“哦。”思瑶听话地退下舞台，就在大厅里站着。
管弦起，竟然是先前红琴的那曲越人歌的变奏版。思瑶没有想到，那样哀婉的曲子也可以这样欢脱可人。
灯火幽微，是黎明的样子。那只木偶，好吧，就叫她小翠。小翠背着一只篮子出门了，整个冷暗的背景下就只有那个翠绿衣服的小人儿。
曲调越来越欢快，小人儿走了一阵子，到地方顿住脚步，四面八方地看看，弯下腰就开始风风火火地劳作。这就是割艾草了
曲子一顿，小人儿转过身来，抬起袖子擦汗。
曲子再起，小人儿更加卖力地割艾草。
随着曲子的节奏，木偶小翠的动作看起来灵活极了。
思瑶暗暗惊叹李毅的手艺。
曲子节奏越来越快，气势越来越强，小翠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地向思瑶这边扭过头来。
小翠原本破旧丑陋的红腮合理起来，因为李毅捏细了嗓子在给她念唱白：“怎就这样碰见了一个半死将军呐”
灯火变亮，表示太阳升起，小翠红扑扑的脸庞在故事里喜人得紧。
接下来是一个很传统的故事，无非是小翠救了将军，将军打了胜仗，小翠当了夫人云云。
思瑶不知道，帷幕后面的李毅全程都在紧张地观察她，眼睛里埋着深深地提防和心疼。
丑木偶小翠的演出和李毅的唱腔早就把大厅里的客人们吸引了过来。将军牵着小翠的手一起向大家谢幕，满屏幕的幸福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老黄，不错嘛。换风格了，再来一个”客人们有的在起哄叫好。
“不是我，是李公子。”木偶黄走到帷幕前面，很耿直地说，黑皱皱的脸上有写满了不悦，“好了，各位。今天的戏就到这儿了，要是各位想听，我以后还来给各位演，不过今天不行了，我的木偶累了。”
说完，不顾客人们的反对就收了帷幕和灯火，背上箱子就走。
“李公子也会这个”
“李公子会的东西多着呢”
“这老黄怎么就走了”
“可能是觉得李公子抢了他的风头吧。”
大厅里人们议论纷纷，思瑶顾不得别的，紧走两步追上去：“黄师傅，怎么突然走啊”
“不走干嘛今天脑子里没有戏了。小姑娘，你还是去找李公子吧，今儿个他脑子里全是戏，那只木偶都被他俘虏了。”木偶黄摇着头，“也好，算是小翠有了个好归宿。”
紫苑过来了，木偶黄头也不回地跟着紫苑去账房了。
“怎么样小翠的故事好看么”李毅的气息笼罩下来。
“好看。”思瑶实话实说。
“小翠，你喜欢么”
“还行。”
“送给你。”
“这是黄师傅送给你的。”
“所以我把她送给你也没什么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