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则宫正殿。
深夜，婢女拨了拨香炉里的香块，轻轻盖上炉盖。
还未退出房，青色纱幔被一只纤手撩开，有些不满的声音响起：“月色，外面怎么这么吵？”
“娘娘，是偏殿的宸美人。”月色匆匆走来，“她身边的大宫女春桃来过，说是需要请太医。
刚才奴婢让咱们殿宫女去看了，只是身子有些轻微的发热呢！倒是娇惯得很。”
“奴婢便回了她。”
上午的时候才让周公公请了李太医，这时候怎的又要请？
她苏沫兮当真就这么娇弱？
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
徐良媛眼里划过不耐，略微忖度了一番，才开口：“深更半夜她们这般本宫如何睡得着？去，告诉她们，请太医这事需得向……”她顿了顿，声音有隐隐的笑意，“淑妃娘娘禀告。”
月色恍然大悟，立刻笑着应了下来。
“春桃姐姐，徐良媛如何说的？”雪梅见她回来，急急上前。
春桃忧心忡忡地回道：“她说这事需得向淑妃禀告才是……”
雪梅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夏梨听完气得不行：“这徐良媛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啊，没想到怎么这么坏呢！谁不知道今天我们主子和淑妃有过…她怎么还……”
“不论如何，我得去一趟珠玉宫。”春桃打定主意，“你们几个照顾好主子，先把热度控制住，我很快就回来。”
苏沫兮在床上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没力气。
她在心里着急地问着系统：“六子，我怎么动不了了！”
系统：“这身子你也知道，时感风寒，头痛发热，不是很正常吗。”
“这叫正常吗？我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午睡起来的时候还是正常的呢！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什么都没做？你今天和皇帝在龙勤殿书房做了一下午好吧！衣衫半解，回汗受风生病不是很正常吗！”
苏沫兮觉得本来就烧热的脸更是滚烫了，“你你你、那我昨晚也是…也是……那样呀，怎么没见早上生病！”
“那能一样吗？昨晚你本来也是会像现在这样，只因有皇帝陪着你，真龙气运护着你周身，福泽萦绕，你怎么会生病？今晚皇上没来，谁护你？邪风自然入体。”
原来是这样，那换而言之，岂不是只有多跟着东方曜，她才会好？
“废话，天子福泽自能驱退邪祟，佑人安泰，这不就是你此次的目的么？”
可是…今晚东方曜没有来……不对，是她自己没听他的留在龙勤殿，呜～后悔！
“呀～主子的脸怎么这么烫了！人都难受得哭了！夏梨快拿帕子来！！！”
“哦？身子又不适了？”
淑妃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点桌面，尾音微微上扬，看着跪在地上的春桃，不轻不重道：“不是说晚上要好好服侍皇上的么？这一天两头的请御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宸美人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呢。”
“淑妃娘娘开恩，主子体弱，感了风寒，此刻正是高热不退，求淑妃娘娘允了奴婢请太医前往！”
淑妃面露难色，“既然皇上让本宫代理后宫，便自然是有职责照顾各位妹妹的。只是这一天之内太医便往宝则宫跑两趟……这说出去，本宫还有何颜面？只怕人人都要诟病我这淑妃了……”
“娘娘……”
“好了好了，”淑妃打断春桃，“如今天色也实在是晚，太医院当值的也都是些小医官，看这样吧，今儿你先回去，叫宸美人暂时忍耐一下，说不准明天就好了呢？这夏日里的风寒，就是这样，来的快，去得也快，要是没有…再来也不迟。”
“淑妃娘娘，奴婢求您了，这发热哪里敢等啊……娘娘！娘娘！”春桃还在求，王嬷嬷便强拉着人出去了。
淑妃起身，扶着婢女的手径直往内室走去，打了个呵欠，“半夜将本宫叫起来就是为了这等小事，真是……算了，不与她们计较。”
婢女笑着附和：“娘娘大度。”
“怎么样了？热度可退了？”雨荷端着盆水，和春桃一同进来。
“退是退了些，身上还是有些烫，而且…”
雪梅一脸担心，“主子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有些事情雪梅可不敢胡乱说，譬如此刻娘娘嘴里不停地叫着…皇上。
这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又让人有了话头。
雨荷和春桃离得远，也只依稀听得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快到寅时了，雪梅和春桃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照着。”
雨荷放下铜盆，拧了拧帕子，坐到床边一下一下给苏沫兮擦着脸蛋脖颈和手臂。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雪梅你先去，现在娘娘还病着，我们又缺人手，可不能再病一个了。”
雪梅点头，“嗯，那我去只会夏梨一声，让她好好守着厨房。”
“差人去守在珠玉宫的路口……不行，这事我得亲自去吩咐，雨荷你好好照顾娘娘，我去去就回。”
“嗯，你放心去吧。”
待两人走后，雨荷认真地为苏沫兮擦拭着，见她嘴唇翕动，便凑近去：“娘娘你说什么？”
“……皇、皇上……皇上……”
雨荷一愣。
娘娘这模样……分明是将圣上放在了心里，可是这后宫中，哪里容得下什么真情？
这天子帝王家，哪里有什么真心？
唉，心不在焉正了正挂在幔帐上的香囊，雨荷心里一阵叹息。
今日早朝的时候，大臣们都发现自家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果然……
“……”
“北昭军队在边关作乱扰民，欺辱百姓，可有爱卿愿前往替朕分忧？”
东方曜看着一时寂静无声的堂下，冷笑：“怎么？无人？”
这时有人站出来了：“启禀圣上，臣以为边关有镇北将军和冯侍郎驻守，蛮夷之辈不过是寻衅滋事，远不必放在心上。”
东方曜似笑非笑，慢悠悠道：“寻衅滋事？不必放在心上？杀我子民，恶意挑起争端，抢占土地这也叫寻衅滋事？这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没想到，杨尚书竟如有此宽广胸襟。”
一声哼笑在殿上响起。
应声之人闻言，冷汗涔涔，白着一张脸，“微臣愚钝，皇上恕罪！”
“启禀皇上，臣王纵愿前往荆州，为君分忧，望皇上恩准。”
一道温润清致的声音从队列之中传来，一青纹暗花官服的男子站了出来。
此人玉冠束发，面容隽修文雅，语气不卑不亢，气质斐然。
东方曜抚掌，“好！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既然如此，翰林学士王纵，朕便命你即刻启程前往荆州辅佐冯侍郎，不得有误。”
“臣遵旨。”
堂下之臣面面相觑，早知道王纵要去，就算再苦，这差事怎么着也不能落在他手上啊，铁面无私为人正直，简直是某些尸位素餐官员的头号敌人。
……
下了朝之后，东方曜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昨个用膳时那个几乎将脸都埋进碗里的人。
只要一想到她，心脏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就蔓延出淡淡的焦躁。
“皇上……”
“怎么了？”东方曜扔下折子，语气不耐。
周喜海心里一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懂，可万岁爷又是哪里不舒坦了？
他低声快速说道：“静昭仪身边的宫女过来，说是娘娘新得了一幅墨宝，想邀皇上一同鉴赏……”
“不去！”
东方曜想都没想，直接冷冷反驳了过去，“连顷知大师和刘秀的字都分不出，朕能指望她鉴赏出个什么！”
刚一说完，东方曜眉头便皱得更深了。昨天擅自离了龙勤殿的女人，怎么没见她派个人来？
倒还使上性子了？
分明就是抗旨不遵！
周喜海正要颤颤巍巍退出去，东方曜“唰”的一下起身，冷着脸向外走去，“静芝宫。”
你不来，自有人求着朕去。
周公公在背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匆匆跟了上去。
今天这万岁的火气实在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