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其实没走远，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他闻到了羊肉汤的香味，就表示厨房里铁定有香味来源。只不过这来源不知为何，他一时半会间看不到。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他故意假装离开厨房，还让斯利斐尔弄出一点轻微的脚步声，营造出自己回到楼上的假象。
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等到了香气来源现身，一只金光闪闪的大绵羊！
还是在大鸟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只。
翡翠那么笃定的原因是金羊毛太显眼，还有他绝不会错认那结实有力的羊屁屁和羊大腿。
然而他的视线才刚放在金羊圆润的屁股上，对方无预警就在地板上打了一个滚。
然后，就变成人了。
羊就这样变成人了。
背影削瘦，一头砂金色的头发像吸足阳光的砂粒。
以常理来看，翡翠觉得自己应该要大吃一惊的，甚至因过度冲击而说不出话来。可不知为何，眼前的场景并没有让他这般反应。
他反而镇定得很，似乎见怪不怪。
啊，他明白了。失去记忆前的他，铁定是一个见过世面、内心早就修练得毫无波动的冷酷杀手。
“好的，别乱动，免得我手一抖让你受伤。”翡翠出声警告，抽出自己的双生杖，变长的法杖瞄准着那抹僵硬背对自己的人影，“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闻错，果然被我逮到了好大一只羊。但羊怎么有办法变成人??所以这是羊成精了吗？慢慢转过来，让我把你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桑、桑回!?”
翡翠声音蓦然拔高，尾音还分岔了，难以相信自己所见到的。
当然，全程他都是以气音发声，他可没忘记眼下尚是夜深人静的半夜。万一惊动古堡里的其他人，岂不暴露出他晚上不睡觉，溜到厨房偷吃东西的事实？
面对此刻正面向自己的金棕发男人，翡翠用力眨眨眼，眼皮再次掀起的时候，伫立在他眼前的依然是同一个人。
他以为失踪的桑回。
桑回还是那身大衣，神态病弱、脸色苍白，似乎只要一阵大风，就能将他吹跑。
翡翠目瞪口呆，握在手里的法杖不自觉地松脱往下掉，在即将砸上地板的前一瞬，被斯利斐尔眼捷手快地接住。
“请您拿好。”斯利斐尔说。
“喔，好??”翡翠无意识地响应，目光仍直勾勾看着不久前从羊变人的桑回，“我是饿晕才产生幻觉吗，我好像看到失踪的桑回出现了？”
“您已经吃过您的主食，所以并不存在饿晕这个选项。”斯利斐尔严格纠正，“您的确看到那个在夏季还穿厚外套，彷佛要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只会让人怀疑他对天气认知有问题的，杀手。”
停顿一会，斯利斐尔漠然地掠过桑回一眼。
“和您比，在下不知道哪边比较缺少脑袋内容物的杀手。”
“呵，而你连脑子都没有。”翡翠回过神来，战斗力丝毫不输地反击回去。
“他刚刚??是在暗示我没智商吗？”桑回愣了愣，发现自己好像遭到人身攻击。
“不是。”
“错了。”
翡翠和斯利斐尔同时开口，再异口同声地给出相同答案。
“是明示。”
这对主仆也太讨人厌了吧！桑回摀着胸，努力把又要冲上的咳嗽憋回去。
“我们回房间说。”翡翠朝楼上一指，这里看起来不适合聊天。
桑回看看厨房，再看看翡翠，最后看往翡翠装了好几个面包的包包，果断地跟随他们的脚步往楼上走，回到翡翠两人的客房。
“所以说，你没被绑架？没失踪？”房门一关上，翡翠马上劈里啪啦地追问桑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里？还有傍晚我在那个大鸟笼看到的也是你吧？你怎么有办法变成羊？还是金的。金色的羊是不是代表肉质特别好，味道特别鲜甜，在可食用羊之中列在最顶尖的那种？”
桑回还正想着翡翠的前两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紧接而来的问题顿时令他坐立难安。听到最后，他巴不得跳起来，离那名丧心病狂的貌美妖精远远的。
假如对方话题中的主角是其他动物，他会很乐意与对方探讨。
问题是??那主角他妈的是他自己啊！
桑回本来脸色就惨白，如今看起来更是摇摇欲坠。他一口气像吸不上来，只能用力搥打着胸口，然后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桑回你还好吗？”翡翠关切地一个箭步跃上，手指搭上桑回的肩膀，“要是真的不行，能不能先变成金羊的模样？”
“不，我行，我很行！”桑回如同被烫到般缩着身体，一把打掉翡翠的手，“我超级??咳咳咳、行??咳咳咳咳、的??咳咳咳??”
“你听起来快断气了。”斯利斐尔犀利指出。
桑回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对主仆过来，他应该直接隐身先跑的。
总算斯利斐尔还记得，他们尚未从桑回口中问到有用的情报。他示意翡翠冷静点，别再给对方更多刺激。
“拜托你??站在我们中间，把他的脸挡住。”即使翡翠那张脸再怎么美，桑回暂时也不想再看到对方，免得他一时控制不住，当场变了羊拔腿就逃，“那你的菜单，有兽人吗？”
“兽人？”翡翠对这两字也不陌生。在他的世界里，电影小说动漫里常出现兽人这个族群，但不同作品有不同的演绎方式。
“你是幻羊族的人。”斯利斐尔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只有翡翠偶尔能例外。因此他自然不会按照桑回的要求去做，而是利落地将他连人带椅子地转了方向，让桑回背对着他们说话。
“幻羊？”翡翠困惑地问。
“兽人族有许多分支，依照各自种族作为区别。”为了节省时间，斯利斐尔干脆自己说出信息，“幻羊就是其中之一。兽人刚出生即带有兽类特征，主要以角、兽耳、兽尾为主，成年后能切换成完整的兽类形态或是人形。”
“了解。”翡翠恍然大悟，“所以桑回你是一只杀手羊。”
“我是一个幻羊族的杀手，变成羊能短暂隐身是我族的特殊能力。”桑回气若游丝地纠正，“先让我说，我说完后你们有想问的再提问。我会在厨房是因为我想找食物，我会在鸟笼里是我主动进去的，笼子并没有锁上。我想观察罗娜丝养的那些宠物，兽人的直觉让我觉得它们不太对劲，但最终仍是看不出异样。你可以问了，但是有关我肉体的任何问题，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我只是一时被羊肉魅惑，但我还是分得清能吃跟不能吃的。”翡翠拿出一个白面包递给桑回，后者收下，但没有马上吃起。
斯利斐尔的嘴角勾出一记嘲讽的弧度，鄙视翡翠的说谎不打草稿。
桑回想起翡翠最开始的问题，“翡翠，你刚说??你以为我失踪了？”
“对，这是你的吧。”觉得桑回能心平气和地问话，那么火气估计也消了，翡翠绕到桑回面前，把自己在玫瑰花丛附近捡到的笔拿出来，“罗娜丝说你今天非常早就离开，连她也没见到面。但我在古堡外发现了这个，没有发生什么状况的话，你的武器不可能会随意乱丢吧？”
“我很早就走是真的，不过不是真的离开这地方，我藏起来了。”桑回把笔收好，“你还记得昨晚带我们上楼的仆人吗？有一个左脚有点跛，脸上有疤。”
“不记得。”翡翠诚实地摇摇头。
“我认得他。”桑回说，“他是半年前被我杀掉的人，就在黑沼林里面。”
“如果他半年前就死了，那昨天的那个??”翡翠霍地想到暗夜冒险团碰上的事，那个叫彼德森的人也是相同状况，应该死去的人居然又活过来了。
“我不确定那究竟称不称得上死而复生，咳咳??”桑回慢慢地说，“他叫巴特莱，也是个杀手，做过不少糟糕的事，因此成了我的猎物。半年前我追逐他的行踪来到黑沼林，将他一刀毙命。可没想到，半年后却听见有人再次看到他出现的传闻。”
翡翠这下明白桑回前来黑沼林的原因了。
“今天清晨时，我一踏出古堡立刻隐身，找到了巴特莱，再次把他杀了，那枝笔应该就是当时落下的。”桑回继续说下去，“既然对方又活着出现在这里，就表示此处想必有些问题，我决定留下来再观察。可是??”
“等等。”翡翠骤然打断桑回的话，他想起对方说的巴特莱是谁了，“你说的巴特莱，脸上的疤是不是暗红色，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划过一样？”
桑回点点头。
“你清晨时把他杀了？但我们下午还有看见他，就是他帮我们开门的。”
“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巴特莱又活过来了，再一次。”
“他是不死之身吗？”翡翠咂咂舌。
“不，我很确定他只是普通人类，我调查过了。”桑回狩猎目标前，习惯先掌握猎物的情报，“我怀疑是这地方有什么问题，才会让巴特莱一再复活，甚至让他甘愿在此当一名仆人，原本的他可是最瞧不起女性的。不过我已经将大部分地方绕过，还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所以我想，关键会不会在吃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