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回不甚在意地说，低头扣好大衣的扣子，错过翡翠一闪而逝的心虚。
吃下整颗坏运的翡翠，如今就是处于特别倒霉的状态。
“应该??不会真那么衰吧??”翡翠喃喃地说。
“什么？”桑回没听清楚。
“没事，你有好一点了吗？还是要再休息一会再进去？”
“现在就可以了??咳咳咳??咳??”桑回等喉中的痒意退去，才又清了清嗓子说话，“翡翠，你是魔法师吧？刚刚你拿的那个??是你的法杖？相当令人印象深刻，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用糖果当武器。”
“我也好希望它是真的糖果。”翡翠叹口气，“看着那么好吃的拐杖糖却不能吃，实在太折磨人了。”
斯利斐尔提醒，“是您坚持要将它弄成这外表的。”
“对，是我。满足一下心理也是好的，你总不想我哪天憋不住了，直接抓着你咬一口吧??我真是善良的人。”翡翠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品格高尚了。
斯利斐尔懒得跟一个凶残吃了他两次的人讨论“善良”的意思。
“虽然我有法杖，但不瞒你说──我是一个杀手。”翡翠严肃地说。
以翡翠的美貌和他纤细出尘的气质，即便他说自己是个杀手，大多数听见的人也只会一笑置之，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然而桑回却不是如此，他当下挺直背脊，露出更严正的表情，“你的身高、体重、年纪、家人，以及是否单身？”
“我可以告诉你我单身。你问这些要做什么？”
“确定你有没有在我的名单上。”桑回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里头记录着满满的数据，还能看见简略的人物画像，“我先从种族分类看好了，妖精这个特征一向很明显??嗯，妖精族，绿头发、紫眼睛??很好，没有类似的目标，起码我的狩猎名单上目前没有你。”
“狩猎？”翡翠没料到会听见这个字词，他惊讶地看着桑回，猜不出对方的身分。
“我也不隐瞒你了，其实我是一个专门狩猎杀手的杀??咳噗！”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便自桑回嘴里喷出，有如点点红花散落，同时他瘦弱的身子再次往前倒。
如果不是翡翠反应快，拿出了双生杖抵住对方胸口，只怕桑回的脸就要第三次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咳，我真的是一个专门狩猎杀手的??杀手。”桑回气若游丝地抬起头。
翡翠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他只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快挂掉的杀手。
将赤牦牛和车厢留在黑沼林外边，斯利斐尔看着翡翠，后者再看向咳出血的桑回。
桑回抹抹嘴边的血渍，表示自己没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咳着咳着习惯了。
“别担心。”桑回露出一抹苍白但坚定的微笑，“我可以的，我们这就出发吧。”
“辛苦你了。”翡翠眼含关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相信你可以的。”
“在下也相信，还请尽量跟在下的主人走近一点，以防他在林内受到惊吓。”斯利斐尔郑重地托付。
感受身怀重责大任的桑回点点头，丝毫不知这对主仆狼狈为奸的险恶心思。
确认没有其他疏漏后，由桑回打头阵，三人的身影渐渐没入了灰色的薄雾里??
黑沼林的树木盘根错结，树干粗大，树枝在半空中弯弯曲曲地延伸开来，树皮上密密麻麻地攀附着枯褐的苔藓。薄淡的灰色雾气徘徊在林间，模糊了林内视野，使得这些树木乍看下如鬼魅般影影绰绰地林立在灰雾间，教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桑回的确不是第一次来到黑沼林。
虽说黑沼林被多数人绘声绘影地传成是可怕的地方，可只要事先准备周全，算准待在林中的时间，避免吸入过多瘴气，那么在黑沼林内穿梭也不是一件困难事。
原本桑回真的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和翡翠二人正式进入密林深处。
起初这趟路程确实安然无事，桑回还有余力向第一次到访此地的翡翠与斯利斐尔介绍环境。
“好的，现在我们就在黑沼林??咳咳，里面了。在林里尽量不要奔跑或做剧烈运动，否则会不小心吸进太多??咳咳咳??这些淡灰色的雾气。它们是含带轻微毒素的瘴气，在林中超过五日，就会让人恶心、头痛、手脚发软等。若时间更长，就会引起更严重的病症。最糟的情况可能是濒临死亡咳咳咳咳咳??”
“你听起来已经离濒死不会太远了。”翡翠连忙打断桑回的热心说明，“而且我觉得，除了你的咳嗽声之外??我好像还听到什么声音？”
“声、声音？”剧烈的咳嗽让桑回声音嘶哑，有如被粗砂纸磨过一回。
翡翠没说话，以点头回应。
见状，桑回也咽下声音，专心聆听森林里的动静。下一秒，他神色骤变。
那个声音??那个有如急速震动的嗡嗡声??
“是小蜜蜂，它们通常会集体行动。”桑回以气声说，飞快朝翡翠他们做了个手势，带领他们改变行进方向，“我们避开，别跟它们打照??”
“面”字还含在桑回的舌尖上，枯褐色的树干后冷不防窜出一抹阴影，阻挡在他们前方欲经之路。
那是一只蜜蜂，头部有着大大的复眼，身躯覆着一层绒毛，腹部黄黑色纹路交错，末端则露出一根带勾的锐利螫针。
外观和翡翠世界里的蜜蜂没有太大差别，除了体型。
挡在前面的那只蜜蜂，大概有一个七、八岁小孩那么大。
倘若让翡翠形容得更具体一点，那么就是一百二十几公分左右的大小吧。
抱着某种猜想，翡翠扭过头，嗡嗡大队的声音来源已经闯入他的视野之中，起码有将近十只的蜜蜂。
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到，那群蜜蜂们也是差不多的??尺寸。
“你对『小』的认知是不是哪里有错误？”翡翠语速飞快地问。
“什么？”桑回的注意力都放在包夹他们的小蜜蜂上，没仔细听翡翠的问句。
“我说，这是哪门子的小蜜蜂？还有??往这跑！”翡翠可不想和一群巨蜂硬碰硬。
如果只有一只的话他愿意试试，然后还能尝尝烤蜜蜂的味道，蛋白质感觉会超级丰富。但一群的话还是免了，他又不是想不开。
“那里不行，往这里。”桑回转瞬判断出局势，他选了一条更安全的路线。
翡翠挑的那边长着不少棕红色枯草，也代表沿路很可能会出现沼泽。
桑回看似病瘦，手劲却比预想的大。他苍白的大手就像铁钳般抓住了翡翠的手臂，没有忘记斯利斐尔先前的交代，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
这名绿发妖精弱小可怜又无助??真神在上，请原谅他实在看不出来，但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好杀手。
翡翠没有分神留意斯利斐尔的状况，他知道对方的安全绝对是无虞的，并且也绝不会和他分散，毕竟他们可是绑定买一送一还不拆售。
“主人，有一只追来了。”斯利斐尔紧跟在翡翠身侧，帮忙观察后方动静。
“只有一只？”
“其余的似乎在观望。”
“方位。”说话的人换成桑回。
斯利斐尔瞇细眼，红棕色的眼珠像冷硬的宝石，倒映出蜂系魔物的身影，“右后方三十度，高度和你的肩膀平齐。”
斯利斐尔话声方落，桑回就有了动作。
砂金发色的男人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怀里抽出一枝笔刀，头也不回地往斯利斐尔报出的方位疾射而出，精准没入小蜜蜂的头部。
小蜜蜂当场像被剪断引线的木偶，“啪”地摔落在黑土上，背上的透明翅膀颤动几下后，就僵直不动。
这一幕似乎成功吓阻了其他小蜜蜂，蜂群没再贸然逼近，而是停留在原地。那些高高低低的振翅声汇集在一起，宛如一首诡异的交响乐章。
桑回事后回想起来，觉得那乐曲如果有个名字，肯定就叫作──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