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唯唯诺诺退下。
混乱的氛围逐渐平息。
空荡荡的寝殿里，老皇帝坐在允时床头。
四皇子单薄的身躯，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时儿，时儿……”
老皇帝喃喃自语。
用被子将人包裹起来，抱进怀里。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老四应该会怪自己无情吧。
可若是有了情，他也坐不到九五之尊这个位置。
更让他心痛的是，即便是自己已经坐拥天下，仍然逃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命运。
老大走的时候，自己都没能陪在身旁。
老四走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却连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只有无情的斥责。
可是老皇帝真的没有想到，老四会这么快就去了。
四皇子病入膏肓的事情，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和自己提起？
司礼监的人，只通报老四是花柳病，虽是重病，却没说起人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府里的太医为何也知情不报？
老四虽然有意瞒着自己，但他历来有些憨气，不会将消息屏蔽得如此之严。
还有，时儿刚刚情急之下说出口的，二皇子和男人上床，到底是一时气话，还是确有其事？
时儿说，自己不沉迷女色又如何？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有人逼着他沉迷？亦或是唆使他不务正业？
时儿还提到了老大的死。
大皇子的事情，难道真的像自己所猜想的那样，同二皇子有关？
老皇帝心中涌起诸多疑云。
人死不能复生，但他不想被周围的人蒙在鼓里。
允时的身体逐渐冷了下来，老皇帝感受着怀中的人一点一点失去温度，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两行浊泪滚滚而落。
日子总还要过下去，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自己处理。
老皇帝很快便擦掉眼泪，将小全子和三皇子传了进来。
“传朕旨意，四皇子为朕祈福，自愿入山修行，朕已准许，将按帝王仪帐相送。”
“奴才遵旨，这就去传。”
小全子跪下接旨。
皇上这是想将四皇子的死，隐瞒下来啊。
秘不发丧，甚至连口棺材都没有，还要被塞在轿子里抬着走。
小全子心下叹息不已，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三皇子允明亦是有些发怔，他知道大哥失踪后，也是一切从简，没有按照皇子应有的规格发丧，但那会子是战时，尚可理解。
怎么四弟的死，也不能公之于众？说成是重疾，药石无灵不就可以了吗？
抬眼再看向自己的父皇，面色平静得很，自己的儿子就死在自己面前，老皇帝估计连滴眼泪都没掉吧。三皇子想着想着，更觉得脊背发寒。
“禀父皇，儿臣愿护送四弟回去！”
允明跪下来请命道。
老皇帝看了允明一眼，老大和老四都去了，自己如今最看重的老三，还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待。
呵呵，真是讽刺。可惜，朕是皇上，朕偏要把你拴在身边。
“老三，最近朝中事务多，朕亦伤心过度，心神不宁，你四弟的事自有礼部的人操持，明儿你还是留在朕的身边，陪一陪朕吧。”
老皇帝语气和蔼。
三皇子没想到父皇竟不肯放自己走，让他白白失去了这么名正言顺地出宫机会，忍不住满心懊恼。
“是，儿臣明白。”
“起驾回宫。”
老皇帝摘下一块贴身的玉佩，放在四皇子的身上，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回到养心殿后，老皇帝又召集了宁相和岳相两位宰相，以及司礼监的众人，一直议事到三更天，方才放众人散去。
羽林军星夜出动，知晓四皇子死讯的人，除了此刻在宫里养心殿内的，其余尽数斩杀，或秘密关押审讯。
三皇子本不愿意参与朝政，此番也强行被老皇帝按下来坐在一旁，他只得在心中默默背诵经文，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俗世之苦。
次日。
公主府寝殿。
丁太医早早过来，给公主和巧一请脉。
“丁章，你这是搞哪出？本宫可从未让你跪着诊脉。”
步云面露不悦道。
适当的保持礼仪即可，被人跪着伺候，步云很不习惯。
“回公主，非是微臣要跪，主要是……是微臣还坐不下，站着高度又不对，还请公主准许微臣用自己舒服的姿势来。”
丁章笑眯眯地回禀道。
“罢了，就随你吧。”
步云道。
待给公主号完脉，丁太医又继续给巧侍卫把脉。
看着某侍卫面色红润有光泽的模样，还跪在地上的丁章，心里莫名酸溜溜的，故意阴沉了脸色，把手搭在巧侍卫腕上许久，一言不发。
此刻的巧一，心里有些发毛。
往常丁太医给自己把脉，时间都是很短的，怎么这次要这么久？
而且老丁的脸色还特别难看。
如果是他把出了自己昨天也挨了主子的打，应该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才对呀！
难不成自己的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
“丁太医，可有哪里不妥？”
巧一没沉住气，先问了出来。
丁太医微微抬了抬眼皮，瞄了巧侍卫一眼，又慢条斯理道：“你说呢？”
巧一有些不安地看向主子，昨晚他过火了吗？还是主子过火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已经开始吃早饭的步云放下筷子，先白了丁太医一眼，而后把丁章搭在巧一腕上的手推开，将自己葱段般的三根玉指搭了上去。
“没什么事，老丁吓唬你呢！丁章，你赶紧起来吃饭吧，别跪着了。”
步云道。这两个人有时闹起别扭来，一个比一个孩子气。
丁章见自己的虚张声势这么快就被公主戳穿，心有不甘，直接说出了他本来打算晚些再通报的消息，“公主，四皇子没了。”
步云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巧一更是憋着笑道：“老丁，你这消息，可晚了一步。”
丁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会吧？汪小太监一早已经来过了？”
明明是汪文植暗中让自己传话的，怎么又抢在自己前边要立头功呢？
“不是他。”
步云也跟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