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花重锦念他的名字，傅星离心中一紧。
事实上他并不在乎花重锦怎么称呼他，不论是“傅爱卿”、还是“左相”，亦或是用具有侮辱性的称呼，他都不会在意，
就像曾经他在辰司阁的师兄们称呼他为“小畜生”、“小杂种”一样，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临死前逞一时口快也无所谓。
但如今只是听花重锦直呼他的姓名，那冰冷的声音却像是冷进了他心里，
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喊了他六年“阿离”的小狐狸，开始疏离的喊他“傅星离”。
“皇上，是因为年纪最小的女子……”
“尚未破瓜？”林雨散冷笑一声，道，“你将朕带来烟花之地，有年长绝色女子在前，又有几人会在乎对方是不是完璧之身？”
“朕初次纳妃时，亲口说过，朕喜欢年纪比朕大一些的女子，后宫三品之上的妃嫔最小的都比朕大了两岁，任昭仪是唯一一个例外。”
“朕很欣赏你。”
“只是傅星离，你太让朕失望了。”
说罢，林雨散拂袖离去。
即使中途好几次因为醉意尚在，差点摔倒，也从来不让傅星离搀扶她半分。
回到陈府。
褪去衣物，林雨散泡在莲准备好的浴桶中，抱着双腿，半张脸没过水下。
任迟迟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她知道。
兄长的死可能和任迟迟有极大的关联，她知道。
阿离对皇位觊觎，她也知道。
六年前是义父看上了傅星离的资质，希望她劝阿离夺位，
她暗示过了，也有效果了。
阿离背后有一个并不弱小的势力，她也知道。
她知道一切，本来就应该猜到任迟迟的来历、兄长的死和阿离脱不了干系，
但她从来没朝着阿离的方向去猜。
花重锦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但也就在他临死前见过几面，并不熟悉，
对他没什么亲情，更多的是对他、对自己的怜悯。
她和阿离更亲近些。
但也正是这些原因，在机缘巧合之下，让她彻底告别闲散生活，被推上这个位置，
她是作茧自缚。
这朝中，唯有阿离是她熟识的人，也只有每次在见到他的时候，她心底的不安才会被压下去。
她偏爱他，
她想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之后，将皇位禅让给阿离，也希望阿离在这段时间内成为她最大的助力。
但如今他的行为生生撕破她给自己编织的幻想，残忍的把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她。
他们立场敌对，
她的偏爱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义父的目的尚不明确，她最信任的阿离已经明确的站在她对立的场面，
如今，
她孤立无援。
林雨散闭上眼睛，整个人沉入水下，
在水下的这种窒息感，却成了她唯一可以逃避现实的方式。
莲在门外等了许久，估摸着水已经快凉了，唤了几声皇上，
无人应答。
她不顾礼仪尊卑，推门而入，就看见皇上在水中睡着了。
水面静谧，只有她的深深浅浅的呼吸留下了一圈圈细小的波澜。
然而即便莲将皇上及时叫醒，擦干了身子后换上了暖和的衣物，又让人叫来了郁子柒为皇上写下醒酒驱寒的方子熬了汤药喝，
但皇上还是又发热了。
这次发热和之前不太一样，直到第二天晚上，皇上依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郁子柒的脸色十分难看。
莲再也坐不住，将郁子柒拉到一边，问道：“你不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御医，还自称神医吗？为什么这区区高热你都治不了？”
被人质疑他的擅长领域，郁子柒白了她一眼，道：“又不是单纯受了风寒才会引发高热，各种各样的疾病都有诱发高热的可能。她本来身子骨就差，受了风寒又心中郁结，气不疏通，脏腑精气消耗，身体自然会更虚弱。”
“可有方法解？”莲问。
“心中郁结还得看她自己，我只能帮她调理身体。”
莲抬眸，直直的看着郁子柒：“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郁子柒被她看得心虚。
“这段时间皇上每日都在服药，可身子骨依旧差，稍有不慎便会生病。”莲又道，目光平静，“你真的不是徒有虚名的神医么？”
被戳穿的郁子柒恼羞成怒，道：“那你从外面找个大夫给她治！谁能将她的身体调理好，我郁子柒自断双臂，再不碰医！”
言罢转身离去。
这是他对自己下的最狠毒的誓言，断了他的医路，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心中却也依旧没底。
因为林雨散经常生病，他也经常被传唤过去为她把脉。
他清楚地知道，林雨散的身体不是一直这样差，
而是在一点一点的，以极其微小的变化，
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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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散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
她坐了起来，靠着床头，垂眸，不知是什么神情。
一直在她身边侍奉的莲觉得，这次大病之后，皇上有了微妙的变化。
好像，
没有从前那么有温度了。
而在这里的除了莲和郁子柒之外，还有一名老臣。
那臣子姓李，也是三朝老臣，一身傲骨。
但他很聪明，早就知道皇上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从来都不想别的忠臣一样，冒着生命危险死谏，
死谏的后果，
就是为皇上的宝剑增添一抹冤魂。
但这次，他却在皇上身体不适时，前来觐见。
“李爱卿前来，有何要事？”林雨散问。
李大人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启禀皇上，雾河地区继冰灾之后，又出现瘟疫。”
“如今发现不过短短数十日，感染瘟疫死亡者，已达数千人。”
“若不加以控制，等到瘟疫扩大，恐怕会危及更多百姓！动摇我国根基！”
林雨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这附近无一医师可治，需要朕派郁太医前去？”
郁子柒一愣。
他是皇帝的专属御医，现在林雨散还病着，会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