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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寤寐第二十五(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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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无羡道:“孟母三迁。 !”

    这是孟诗要效仿的典故。可娼妓之子,在那书香之地,自然格格不入,受人轻辱。迁到哪儿都没用。

    孟诗猜到儿子必然是受了欺负,可再三追问,儿子也不肯开口说到底是受了什么欺负,只得叹息作罢,让他继续住在思诗轩,平时在一楼做些清扫和跑腿的杂事,一边继续用功。

    然而,不光外边的人瞧他们不起,连妓坊里面的人都瞧他们不起。孟诗执意生子时已二十多岁,对于风月场女子而言已是大龄,产子后气色体态都受损,孟瑶长到十几岁后更是色衰,不复当年容光,只有靠昔年那一点所谓的“才女”名气勉强吃老本,才有些人出于好肯赏脸。

    烟花之地,像孟诗这样的女人最是麻烦。读过点书,识字断,有才傍身,然而才是微才,只是吸引嫖|客的噱头,并不足以支撑她另谋生路。沾了些书卷的人总是有那么股莫名的清高劲儿,总不甘放弃那一点念想,不甘沦陷于此,可一纸身契却牢牢握在他人掌,难免格外苦闷,满心煎熬。

    是这股子清高劲儿,惹得妓坊里的其他女子十分恶心她,当面背后都没有好言语。同理,到这种地方来的客人偶尔看个十几岁的娇嫩少女矜持端庄,算是图个新鲜别致,但要他们花钱看一个容颜憔悴的妇人诸般做作,那可大大的不痛快了。早已没有当年的红火和身价,却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落得的便是如此下场和评价。

    有一日,孟诗不知拒绝了一名嫖客什么样的要求,惹得他大发雷霆。孟瑶在一楼大堂里送果盘,突然听见二楼有杯盘盏碟破裂之声,一把瑶琴翻滚着飞了出来,落到大厅央,一声巨响,摔得四分五裂,把几张桌子饮酒作乐的人吓得破口大骂。

    孟瑶认出这是自己母亲的琴,一抬头,见一名大汉揪着自己母亲的头发从一间房里出来,连忙冲楼。孟诗捂着头皮,拼命把衣服往肩拉,见儿子跑过来,忙道:“我让你不要楼的,下去,还不下去!”

    孟瑶去掰那嫖|客的手,被一脚踹小腹,骨碌碌滚下了楼,惹得一片惊呼。孟诗“啊!”的大叫一声,立即又被那客人拽住头发,一直拖下楼,扒了衣服,扔到大街。

    离去之前,那客人往她赤|裸的身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丑人作多怪,老妓还把自己当新鲜货!”

    孟诗惶惶地伏在大街央,不敢起身,只要她一动会被看个精光。欢场女子通常是不怕人看的,可她是过不去这个坎儿。街行人又是惊又是兴奋,欲走不走,欲留不留,戳戳点点,眼放精光。思诗轩里的其他女郎则吃吃低笑着,幸灾乐祸地给身边的客人讲这狼狈的老女人是怎么回事。

    只有和孟诗同期成名的思思看不过去了,扭身出了门,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罩在孟诗身,扶着她踉踉跄跄地进了大堂。迎面撞妓坊主人走出来数落:“老早叫你改改了。端着个架子给谁看?吃苦头了吧,长些记性!”

    孟诗羞愧得不敢抬头,低着眼睛去找儿子。孟瑶被那一脚踢得好一会儿都缓不过劲,趴在地要起不起。思思一手拽一个,将母子二人拉起来走了。

    布衫老者又散散讲了些别的,道:“都是旧事啦。名字虽然叫思诗轩,但思思年纪大了也被转卖了,孟诗也死了,她儿子也收拾东西走了。一天半夜不知是谁炭火没看好,整座楼都被烧了。原先这地方做过什么说着不好听,后来的几家店都不许别人传,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魏无羡心道,那些店家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堵住民间的传言流传?只怕是金光瑶费了大工夫。那场大火的起因,也多半不是什么半夜炭火没看好这么简单。想想金光瑶那位“好朋友”薛洋的行事风格,不难猜测。

    不过,猜测毕竟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他和蓝忘机一样,不喜欢随便把自己的猜测当事实,然后唾弃一番。如果真是与金光瑶有故的旧地,那还不能对这间客栈的残魂轻易出手,暂且留着,日后也许要从求证一些东西。

    魏无羡打量了一下楼梯。虽明知早已不是当年孟瑶滚下来的楼梯,仍忍不住心想:“嫖|客踢他,金光善的手下踢他,聂明玦也踢他。金光瑶还真是到哪儿都被人一脚踢下去。”

    布衫老者一个人把他们都没碰的几盘菜吃完了,闲聊几句,茶足饭饱地回家去了。快到戌时,老板娘也应该给他们准备好酒食,该回去了。二人双双起身,那伙计瞪眼道:“你们去哪儿?不是要住宿吗?我房间都扫好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魏无羡回头笑道:“我看你还是别在这儿干了,卷铺盖走人吧。你继续留在这家店,生意会越来越差的。”

    之所以衣行老板和客栈老板两家所见到的残魂幻象不同,与他们自身有关。听转述,那衣行老板一家似乎胆小温顺,客栈老板不知如何,但他请的伙计确是戾气重、火气大。活人的精气神也会影响这些东西,有时你平和,它们便闹一闹玩一玩儿,吓吓人便算。可若是来人攻击性很强,整个人都不友好,它们也会表现得很不友好。所以前一家是看到活春宫、听到琴声,这一家却是满地翻滚的焦尸。怨不得残魂也会区别对待了。

    回了那间小客栈,老板娘说饭菜已经送去了,魏无羡笑着谢了,和蓝忘机一并楼,进房坐下继续谈方才不便在外说的事。

    魏无羡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怪,我的印象而言,金光瑶并不是一个冲动嗜杀的人。他主要是狡猾,能下狠手,但不会贸然动手。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为什么这次急着在乱葬岗做这么大的动作?简直是逼世家们与他为敌。他没想过万一不成功怎么办?”

    蓝忘机缓缓地道:“那封信。来的古怪,写的高明。”

    魏无羡懂。来的古怪,是指它恰恰挑准了一个那么好的时机送,虽然它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写的高明,是指信列举的条条罪状,有的有证据,有的却没有。可写信人把没有证据的罪状紧挨着有证据的放在一起,看信的人连着看下来,会有一种每一条都证据确凿的错觉。再加怒火高涨,情绪激动,自然一古脑照单全收,尽信不疑。魏无羡和蓝忘机分析可疑之处,在旁人眼里反而会变成一种找茬作对的行为。

    魏无羡对蓝忘机道:“其实,倒不必太担心你大哥。当时金光瑶什么黑水都能往我身泼,若是他真对泽芜君做了什么,推给我行了,传出来消息也不会只是重伤。我们只休息一晚,明天便继续赶路去兰陵探个究竟。喝完睡觉。”

    他这话说得自然无。蓝忘机微一点头,魏无羡举手正要斟酒,迟疑了一刹那,立刻告诫自己:“我只问他几句话,绝不多做别的。只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蓝湛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绝不会耽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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