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华跪坐在路边儿，身上的衣服裤子也破了好几个窟窿，黑黢黢的小脸儿造的浑儿画的，脏兮兮的看上去极其可怜。
要说这黄泉路上的鬼也很有心眼儿，还挺厉害，居然能窥探我的内心，化身成我熟悉的人。
可惜啊，同样的把戏要是能上第二次当，那我也太傻了点！
我转过脸，紧紧盯着前方，不再看他。
“王哥！我死的好可怜啊！你带我回去吧！”他双手撑在地上，往黄泉路这边爬了几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说着说着，他居然还哭了。绝对不是我心软，而是当一个和你很亲近的人，惨兮兮的对着你哭，就算你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我就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可坏菜了，因为我发现他的脸上有眼泪，一瞬间，我脑瓜子‘轰’地一下，跟炸开了似的。
鬼没有眼泪，但他此刻却在流泪，所以他并不是亡魂，难不成他真是杨文华？莫非他也遇到了和杨叔一样的情况，莫名其妙来到阴间，才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想到这一层，我再也没办法当他不存在，万一真的是他，我剩下那六十多年阳寿也不用过了。
“白露！过去看一眼！”我勒紧缰绳，可白露的头往前一拧，又把缰绳拉了回去。
化身大蛇的柳长风也在一旁喊道：“小先生！什么都不要管！”
眼瞅着就要到了杨文华跟前，我着急的喊道：“可是他有眼泪，万一真的是杨文华呢！”
柳长风并未回答，飞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渐渐地隐去身形。
片刻功夫，我来到了杨文华的正面，右手搂住白露的脖子，身体左倾把左手探了出去，而他也朝我伸出了胳膊，那跟鸡爪子一样瘦的大手特别脏，有那么瞬间，我真想把手拿回来，实在是太埋汰了！
我俩的手刚搭在一起，杨文华一吸鼻子，鼻涕眼泪都憋回去了，无数根细碎的灰毛覆盖了整张脸，嘴边翘着几根白不呲啦的胡须，随着他得意的笑容一颤一颤地，这分明是老鼠成精了！
再一看我的左手，握着的哪里还是人类的手掌，分明是一只大个儿的老鼠爪子，心里一阵干呕，别说是埋汰的手，就算是杨文华的大汗脚都比这个强。
我刚想把它甩开，可他反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子，锋锐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尽管没有肉身，我也感觉到了疼痛。
“还小先生？我呸！”老鼠精狰狞的笑着：“风水轮流转，娘啊！三儿我今天就给您报仇喽！”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是…灰老三？”
“吱吱吱~”灰老三眼冒精光，“下来吧你！”
他用力一?，本来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的我，被这么一扯立刻失去了重心，但好在右手拽着缰绳，右腿也勉强的搭在马背上，这才没被他拉下马。
一次不成，他还想再来一次，我也不可能坐着等死，拼了命的想要甩开他的手。
突然，白露转过头原地转了一圈，我俩被连带着甩了一周，灰老三特别惨，中间不知道撞飞了多少亡魂，可饶是这样，他还是紧紧抓着我，不肯松手。
关键时刻，白露撂起了蹶子，就那么一颠，我被它颠到了半空中，同样飞起来的还有灰老三。
眼瞅着就要落下，白露高高抬起后蹄儿，看样子是卯足了劲儿，狠狠地蹬在了兽首人形的灰老三肚子上，将他踹飞了出去，然后就瞧见它趾高气昂的稳稳接住了呈‘大’字形落下的我。
柳长风再度出现：“恭喜小先生化解了这段仇怨。”
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为啥柳长风刚刚只劝了我一句，便消失在了我眼前。因为我和灰老三的约定是，他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复仇，而我也要靠自己的本事化解，堂上的仙家不能插手。
虱子多了不痒，反正也回过头了，我便想扭头看看灰老三是不是还活着。
数不清的亡魂朝着我涌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灰老三他们却视若无睹，一脚接一脚的从他身上踩过去。
“柳长风大哥，灰老三是死了吗？”我开口问道。
乌黑大蛇吐了吐信子：“暂时还没，不过被亡魂这样践踏，怕是他走不出这黄泉路，慢慢地自然会破散一身道行。”
听了他的话，我不假思索的说道：“你能把他带出来吗？”
当初我年少无知失手杀了他妈，算是我欠了他一条命。所以打一开始我想要的只是化解这段仇怨，从没有考虑过对他赶尽杀绝。
毕竟除了复仇也没有听说他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仙家修行不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就是我没有动杀心的原因。
至于他是不是一心想要弄死我，那是他的事。
你们也别说我圣母心，‘善’和‘圣母’是有区别的。打个比方，善是你挥刀最后却没有落下的良知，圣母是你看到别人挥刀，完全不管事出为何，便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开始无差别的指责。
善是你看见街头乞丐，默默放上兜里的零钱，圣母是你看见街头的乞丐，然后高举着人性的大牌呼吁大家都来给他钱。
柳长风听了我的话，没有任何疑问，扭动着灵活的蛇身游入亡魂的浪潮中，等到他到了灰老三跟前，尾巴在灰老三身上一扫，灰老三立刻变回了大黑耗子的本体。
我以为柳长风会用尾巴卷着他带出来，可哪成想，他是用嘴叼的！蛇和老鼠在一条食物链上，我真怕他忍不住把灰老三给吞喽！
呸呸呸，是我多嘴了！
柳长风叼起灰老三冲到黄泉路边上的空地，紧紧跟在我们后头。
这段恩怨，到此应该了结了，我意气风发的挺直腰板，摸摸白露柔顺的鬃毛，轻轻拽了一下缰绳，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驾”！
白露驮着我跑的更欢，将追赶的亡魂远远甩在后头。
不时，远处出现了一座古时城楼般的建筑，城墙中间是一扇很高很宽的大门，两边各挂着一串四个泛着绿光的白纸灯笼，应该就是鬼门关无疑。
离鬼门关越来越近，我对着白露说道：“大哥加把劲儿！咱马上就能回家了！”
白露一声嘶鸣，我以为它是在回应我，可下一秒，它的身体化作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缓缓飘进了我的胸口，确切的说是我胸前的玉佩。
我没有一下子摔下去，而是缓缓落在地上，正纳闷咋回事呢，柳长风一仰脖儿，把灰老三抛向了空中，大声喊道：“发啥楞呢？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