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琴目光一闪，眼底没有半点骇然，伸手触了下老太太的鼻息。
可惜了，还有气。
“来人呐！娘突然晕过去了！”
苏国平最先走进来，坐到床边，使劲掐周玉芝的人中，一边掐，一边喊：
“娘！你醒醒！”
后边听到声音过来的老大苏国志，心里像是在打鼓，盯着床上半死不活的老娘，呼吸都放缓了。
自从周玉芝瘫痪在床，随时需要人照顾，把两个儿媳折磨得不行。
如果老娘就这么去了……
他们会不会轻松一点？
昏迷中的周玉芝要是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盼着她死，估计得再气急攻心晕死一回。
不知过了多久，周玉芝突然睁开双眼，径直瞪向王婉琴，宛如看仇人一般。
“唔唔……你滚，你给我滚！滚出苏家！”
老太太每天都会好几次火，苏家人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并不会怀疑是王婉琴对她说了啥不好的话，或虐待了她。
“老二，快把她赶走，离婚！狗东西，脸比屁股大，生了个蹲大牢的女儿，天生晦气！”
骂人的时候，最中气十足，完全看不出她是个全身瘫痪了的病人。
周玉芝把所有难听的字眼，都安在王婉琴头上，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娘，你冷静一点，别气坏了身子骨。”苏国平沉声安抚，在中间和稀泥。
见自家男人一句话都不替她说，王婉琴掩面哭出了声。
“我到底做错了啥，在婆婆病床前辛苦尽孝，得来的只有骂声，现在还要挑唆着把我赶回娘家，没天理啊……”
她越说越伤心，跌坐在地上，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大嫂丁秀梅忙过来扶她，“弟妹，你看开点，不管娘说了啥就当没听见，咱当媳妇儿的，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就没人能嚼舌根。”
她虽然是在劝王婉琴，实际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自己的不满。
没人愿意长时间照顾一个不能动、屎尿随时可能拉床上、三餐都需要喂，而且脾气还不好的老人。
同样作为苏家的儿媳，丁秀梅非常能理解王婉琴。
白天她们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洗沾了屎尿的被子床单，还要被婆婆各种使唤，一个不顺心就骂，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
换谁能受得了？
苏国平和苏国志沉默了，他们老娘有时候脾气上来，确实没人招架得住。
这两个月，一听到屋里有吵闹声，他们就会离得远远的，等屋里头没声儿，老娘睡着了再回家。
“娘，你别折腾了，要是困就睡吧。”
闭了眼，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闹过了后，周玉芝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拉长了声音：
“小宝，我要小宝进来陪我说话。”
苏国平出门去，找到在草丛里抓蚂蚱的小儿子。
“你奶让你陪她说话，快跟我回去。”
苏宝光玩儿得正欢，压根不舍得回家。
“我不想去，奶房间太臭了，她身上也臭。”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奶以前最疼你了，咋一点不懂事？”
如果是从前周玉芝身体好的时候，只在门口喊一声，他就屁颠屁颠回去了。
但他嫌弃啊，不想进那个又闷又臭的屋子。
“有糖吃吗？有糖吃我就去。”
苏国平皱眉，拍了下他的头，“就知道吃。”
他心里知道，这个小儿子被养野了，其实也是老太太过于宠溺的结果。
“你奶那么疼你，过去了肯定有吃的给你。”苏国平没好气地道。
心里头掂量了一下，吃糖比抓蚂蚱烤着吃的那点肉，可强太多了。
苏宝光勉强答应：“行吧。”
……
天还未黑，昏暗的空中，闪着一颗耀眼的星星。
院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木棍戳地上的泥巴。
苏彤抬起头，双眸清澈纯真：“我叫苏彤，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们一块玩了好久，还不知道对方叫啥。
念念比苏彤要大三岁，虽然隔了一个代沟，但仍旧能玩儿到一起去。
她笑着回：“我叫程念珠。”
苏彤眼睛瞪得大大的，模样认真地夸赞：“哇，念念，你的名字好好听哦。”
“谢谢。”
此时，何立娟站在堂屋门口，朝她们喊：
“两个小丫头，过来吃饭了！”
闻言，两个女娃娃迅速起身，扔掉小木棍，跑进堂屋。
苏彤一边吃着肉，一边好奇地问：“念念，你名字里的珠，是哪个珠呀？”
她最近在增加识字量，董兰斥“巨资”给她买了一本字典，她已经在上面认了好多字。
“珍珠的珠。”
“什么珍珠？”苏昭昭听到两个小孩儿的对话，转头问。
苏彤脆生生地道：“念念的名字里有一个珠字，是珍珠的珠。
程念珠，是不是很好听呀？”
念念的大名，苏昭昭一直以为就叫程念念，她心里默念了一遍。
很快，便明白了名字的含义。
小舅是为了纪念她娘程海珠，才取的这个名字吧。
程耀光的回答，也证实了她的想法。
“在你舅妈生小方之前，我们就想好了生下女孩儿就叫程念珠。”
只是第一胎是个男孩儿，第二胎才生下念念。
他想要儿子和女儿永远记得，他们有一个姑姑，曾经舍弃一切，远走他乡，只为让他们程家兄弟有活路。
苏昭昭再一次感受到，两个舅舅对她娘深厚的亲情，以及浓浓的愧疚。
晚上，陆淮和蒋素玉去了城里的招待所住。
按照东山村的习俗，还没在村里摆酒席，他们俩在别人眼里就算婚前，不能住在一块儿。
等第二天早上，陆淮和蒋素玉又坐车回东山村，到大队长家帮忙。
办婚宴有很多事儿要盯着，下午时分，院门口走进来一抹军绿色的高大身影。
苏昭昭最先看到，激动地喊了一句：“哥！”
此时，程耀光肩头扛着一张红桌子，听到声音赶忙放下。
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男人，眉宇间透着冷冽，神态和五官和记忆中的小妹几乎重叠。
想到小妹一家受了好些年的苦，他鼻尖顿时酸涩不已。
“……天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