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呢，咋没在院里睡？”
贾旭东下夜班，一脚跨进家门，打了盆水，拧了把毛巾，擦了汗，问了一句。
老贾家住宅并不宽裕，地方小。
贾旭东未成家前，母子俩人住着倒不错，收拾得也干净亮堂。
说是两间房，实际上正经的屋子只能算是一间半，屋前屋后都是违章建筑。
前面是窝棚，放着炉子，烧火做饭，还堆着煤，柴火捻子，瓦盆罐……
后面一间披厦，堆放了一些杂物。
大屋一分为二，堂前吃饭待客，后屋是贾婆子的床榻。
贾旭东结婚前，睡的那半间房狭窄逼仄。夏天闷热，根本睡不得人。
贾旭东结婚后，母子俩换了居室。
大屋粉刷一新，给小夫妻俩做了新房。
结婚没多久，秦淮茹怀孕生子。
棒梗大了点，夫妻俩隔了小半间给棒梗搭了张小床。
不过，如今又添了闺女，小夫妻俩正准备把后面的披厦修理规整。
天气热，家家都在院中摆了凉床躺椅，也能睡个好觉。
往日，傍晚时分，院里泼水扫地，降了温，贾婆子就在院内自家门前，支张小方桌吃晚饭。
旁边摆了张凉席，抹的凉匀匀的，躺着忒舒适。
晚饭后，乘着凉，贾婆子摇着蒲扇唠会嗑。夜深人静，她带着大孙子睡在院子里。
院里，熏了艾蒿，蚊虫也少，晚风徐徐，一夜睡到大天亮，凉爽惬意。
今晚，贾旭东归家，打眼一瞅，门前的空地上，占了一张别家的躺椅。
天这么热，窝在房里，他就有些不解了。
“在屋里。”
秦淮茹手一顿，递了杯水，一指小屋，轻叹一声：“出了点事，妈心里不大舒服，早早得歇下了。”
贾旭东接过茶缸，瞅了瞅妻子，面露疑惑。
秦淮茹温温柔柔，言辞委婉，儿子不争气，闯了祸，招了个女煞星。
“唉，怪我，心疼钱，耍了点小聪明。杜婶子知道了，不大高兴。”
秦淮茹坐在桌前，素净脸儿，话音儿轻颤，满是自责。
当然，这一席话，添添减减，删删增增，就轻避重，不实不尽。
小媳妇秦淮茹惯爱弄小巧，行事却不够周密，痕迹太多。
哄男人嘛，她相当有一套。
暖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光辉晕染，娇弱温婉，瞳孔里闪着忧色。
“妈没伤到哪里吧？”
贾旭东疲惫的按按额头，眉头一皱，关心起老娘。
他妈上了年纪，可经不起折腾，本身身体就不大好。
“我帮妈擦了身子，倒没伤到哪里。”
秦淮茹眸中微闪，不着痕迹的扫了丈夫一眼，抿抿唇：“脸上有些肿，擦了药膏子。”
贾婆子擦洗时，直喊胸口痛，不过看着没事，就不用说了，省的男人担心。
她话锋一转，岔到孩子身上：“棒梗这孩子太让人操心，你看，要不送去厂里的幼儿园，也好有个约束。”
“嗯，这孩子是的好好管教，见天的惹事生非。”
提到送去厂里，贾旭东略有点犹豫，他妈不乐意，嫌弃照顾孩子的阿姨们不够尽心。
贾婆子在家里提到厂里的幼儿园，嘴巴一扁，口口声声的说道，那些个孩子，哪能照顾的过来，孩子送进去，受了委屈，家长哪能晓得。
就一个男丁，贾婆子看得重，宝贝的很，恨不得放在眼皮底下。
贾旭东对妻子耍了点小聪明，只字未提，也不太在意。女人家家的，抠里巴嗦，斤斤计较太正常了，倒是一心想管教儿子。
翌日，天晴。
场面人贾旭东为人圆滑，特意起了大早，先跑了趟管院杜二婶家。
新摘的蔬菜二把，礼不重，但显得诚恳，客气话一箩筐，娃调皮，又给婶子添麻烦了，孩子我一定好好管教。
杜二婶：……
这娃真是受罪命，打小就没了爹。
寡妇拉扯儿子，不能软和，唯唯诺诺，容易受欺负。
他妈先脚与邻里闹得不愉快，后脚他就上门，给叔叔婶婶们赔不是，说好话。
得，如今生了娃，又多了一位。
男人们好打发，哎呦喂，叔叔，伯伯，大爷们，对不住您了。
敬根烟，给您老点上，耍耍贫嘴，逗逗闷子，扯两句闲篇，这事就过去了。
对婶子们则笑脸相对，唠叨两句，家里孩子大了，也不省心，犯愁，操心。
又嘚瑟生了小闺女，儿女双全了。
接着，诉诉苦，挑费多了。
一面给婶子们，大妈们恰到好处的搭把手，出把力气，搬搬抬抬。
谈谈物价，排队占位置，我有空，婶，您吩咐一声就行。
女人家心软，怎么办呢，这孩子长在大院里，打小就客气，婶子前，婶子后，唉……
这一套组合拳，他驾轻就熟。打小就这么过来的。
还是那句话，贾旭东有眼色，会做人，会来事，他能弯下腰身，陪着笑脸，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就是个这样的人，何况，他还长得不错，笑容爽朗，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服。
贾旭东在大院中，风评相当不错。
街坊们，谁还能再说啥，就这么过吧。
自然，他媳妇的手段，更是没人提，技不如人也罢，更多的是抹不开面子。
周晓宇正赶上瞧见这一出，他不得不叹一句，这位是个人物，可惜了……
周家兄妹，准备回乡祭拜。
天热，安排了行程，打算早去早回。
周晓宇成人，考了大学，回来后，人际关系要维护。
请客吃饭是免不了，许家老宅，职工医院的关系，供销社的佟姨，街道的高主任已经发了几次邀请，返程都得做安排。
临走时，许大茂拉着他的手，一脸苦意：“把我梢上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你得了吧，你这一走，你老妈老爹少了重要道具，还咋显摆啊。”
周晓宇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满脸都是看热闹的架势：“有看上的姑娘吗？”
“瞎说啥，不是你说，媳妇要带眼镜找，不然，影响下一代。”
许大茂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你不会忘记了吧。”
“噗嗤”，抖着腿，坐在椅子上喝凉茶的严军失笑，差点喷水：“你俩想的够远的呀，都考虑到生娃了。”
周晓宇噎了下，桃花眼里满是尴尬，摊手：“上次，院里的小孩调皮，我就一说。”
周晓宇摆弄着严军带来的一盆新开的茉莉花，闲适从容。
瞅了一眼快炸毛的许大茂，安抚道：“不过，这一去大学，说不定能遇见志同道合的女生，比爹妈拉媒相看靠谱吧。”
“这话不错，你家里也太急了吧。”严军满眼揶揄，上下打量许大茂，打趣：“有没有看上的吗？”
许大茂一抹脸，对两个损友无语：“我现在压根没这心思。还早吧，怎么着也得等有了工作再说吧。”
严军搁下茶盏，附和：“这倒是。不过，我是一点不急，我嫂子怀孕了，家里有个长兄，有孙子抱，我爹妈就不大会催我了。”
他抬眉，一副很有经验的坏笑道：“大茂，听我一句，有看顺眼的，就订下来，不然，你得被烦死，我二姐当初就催着相亲，相亲，相亲，有时候一天见两三个，催婚的家长面目可憎，特别可怕，到时间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许大茂：……
一阵细风自窗前掠过，窗台上水盏里养的青叶白栀散发出幽幽清香。
周晓宇垂眸思忖，这话不错，许家老俩口现在正到处晒儿子，如今儿子前程肯定错不了，那下一步，可不就得催婚嘛。
那个叫什么，晓娥啥的，好长时间没注意了，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缘分……
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像那姑娘除了家庭成分不大好，心地不错，妹子咋称呼的，哦，傻娥，看不出傻呀，找机会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