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职工子弟学校发了成绩单，放了寒假。周晓敏这一年回归，在学校里考试成绩优异。
办公室里，老师们对跳级的学生本就关注，此时都啧啧赞叹。一时间夸得有，叹息的亦是，周家两个娃子生得好相貌，学习也争气。可惜呀，这般出息的娃子父母早逝，这真是人生自古有缺憾。
放了假，周晓宇年长，为人处世礼数周全。他领着自家妹子，拎着年节礼，拜访父母的同事，至交朋友。
这一对兄妹，长相随父母，容颜俊美，气度从容。各家人情往来回了礼，心肠软乎的人家瞅见周家小姑娘，嫩生生的婴儿肥小粉脸，软乎乎的自然卷乌发，不免握着周晓敏的手暗自磋叹，嘘寒问暖，叮嘱两声，有事尽管说，别客气。
寒暄客套说了一遭，兄妹两人自是深知，人情世故，用一回少一回。
隔了几天，窦妈妈领着儿子窦山子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倒叫周晓敏欣喜万分。
周老爷子生前托关系买的院落，是个小三进。重新修缮一番，加高了院墙。地界不错，闹中取静，副食品商店，百货门市部，邮局都离得很近，生活上很是方便。
两进院中间院子有口老井，一株石榴树。小菜圃种了些寻常的蔬菜，草药。院子空置，花草树木疏以打理，看上去乱蓬蓬的。
中院正厅宽阔，通了暖炉，古色古香的博古架隔了里外两间，外间待客吃饭，里间是小书房，摆了一张软榻，两张木沙发。一旁的书架上依旧摆着医书，一些周老爷子在世时研究的医案。
左右两间偏房，搭了厨房，洗漱间。雕花石屏后，通往后院。
前院有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后院正房三间正房，左右厢房两间。倒座房四小间。
窦妈妈一来，就拉着周晓敏的手不放，老太太嘴里不停地絮叨：乖乖，瘦了……上学辛苦，肯定吃得也不好，周老爷子知道了得心疼死……
周晓宇咳嗽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招呼窦妈妈，暗自撇嘴，心里嘀咕，哪里饿着她了，还瘦了，这老太太真是夸张。
窦山子雀跃得像个孩子般，围在周晓敏身边，欢喜得喊道：“敏敏……是敏敏。”
周晓敏不吭声，只把脸埋在老太太的肩膀窝里，饱胀的酸涩在胸口弥漫，涌上了鼻腔，她眨了下眼，缓缓阖上眸，舒服的蹭了蹭。熟悉的皂角味，一如既往，像冬日里出太阳，刚晒过热哄哄的棉被，温暖宁静的味道。
心头是真实的，满满的喜悦重逢之情，她无端的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酸酸的。半晌，周晓敏嗓音沙哑的，软软的撒娇：“窦妈妈，我好想吃你炸的丸子。”
“嗯，给你炸，收拾完了，就给你做。”窦妈妈抱住腻到自己身上的小姑娘软软的身子，无奈拍了拍，笑得满脸的褶子。
窦妈妈把周晓敏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满意的唠唠叨叨。周晓敏五六岁光景就去了慈溪，吃喝住她一手操办。娇娇的小女娃，带到如今这么大，自是惦记，真是放在心坎上疼得。窦妈妈在周家老宅待了半辈子，照顾周老爷子与周晓敏，感情自是不言而喻。
窦家母子安置在前院厢房。窦妈妈人勤快，做惯了家务活。闲不住，一来就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招呼窦山子掰了点柏枝插在门两边，指挥着窦山子将带来的大包小包，各式各样的海鲜，晒的萝卜丝，南瓜片，豆角条之类的……归置。
周晓宇给了一笔家用，让窦妈妈添置家用。周晓敏小蜜蜂一样帮忙搭手，嘴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料理停当，她领着窦妈妈去厂区澡堂去风尘。
周晓宇身着一件驼色羊毛开衫，神色懒散的斜倚在小踏上，修长的手指捧着茶碗，翻看着窦妈妈带来的一些书信。
有大伯夫妻周柏琦，穆桐桐俩人各自两封信函。周老爷子的学生，徒弟的几封信件。周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萧沐还附上了几张照片。
看完信，他领着窦山子在轧钢厂逛了逛，也去澡堂泡一泡。
窦山子憨厚老实，这娃智商不足，头脑简单。平日里喜欢和周晓敏一起。在慈溪时，就常领着他走街串巷，买东买西。叫干啥就干啥，这傻娃卖得力气活，万事不操心，看着倒是年岁不大。
窦妈妈愁呀，窦山子是她的心病。
傻儿子一把岁数了，不知人事，依旧像个孩子，傻吃，傻乐……待她百年后去了，丢下这个可怜的傻孩子，无人照料，可咋办。
周老爷子晚年的一席话，安抚了窦妈妈，周老爷子托付她照顾周家兄妹。待周家俩兄妹成年后，自会照料窦山子余生，这才解了窦妈妈的心事。
前马胡同的院落窗明几净，小院里一派晏居熙和，和乐融融。
厨房里烟火生香，土灶上炖着老母鸡汤，新炉灶上油锅滚滚，一股炸丸子香味扑鼻而来。
周晓敏乖巧的围着窦妈妈打着下手，说说笑笑，嘴里塞着油滋滋，香喷喷的糯米丸子，眼角眉梢皆是喜意，两眼亮晶晶。
晚间，中院正厅里，暖黄的灯光下，有些老旧的中式家具雅致内敛，透着股平淡的家常味。
院外，寒风簌簌夜已深；屋内，暖酒醺醺百骸畅。窦家母子与周家兄妹围桌而坐，吃团圆饭。鸡汤热锅子，酸菜粉条炖猪肉，姜丝枸杞花雕酒，对饮慢酌，热酒通身，桌上的气氛又热闹了两分。
窦妈妈捞了大鸡腿，挟到周晓敏碗里，笑眯眯的催促：“趁热吃。”
又捞了根鸡腿给周晓宇，给窦山子挟了鸡翅，自己?了根鸡脖子，喝了口鸡汤，唠叨：“老母鸡汤有营养，都记得喝……”
窦山子喝了杯酒晕晕忽忽的，酒色上脸，红扑扑的，还不忘点头，嘴里吭哧应声：“嗯，喝鸡汤。”
这一晚，周晓敏酒微醺，人微醉，在前院窦妈妈房中变身小话痨，叙了别情。这一番啰嗦，着实解乏，回归京都，些许惶恐，生活习惯不如意，近乎消退。
窗外月光如水，万籁俱静，她拥被独眠，睡得格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