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山脉横跨，比北国更先迎来冷气，萧楚河身着暮云灰净面西绸直裰站在屋檐下，大雾弥漫，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个人怎么办？”刘玉恒从他身后出现，萧楚河的背影太过孤寂，像一堵孤墙一样定定地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们从杰路口中得知，若是在门外徘徊的是些黑衣人，便是劫财不害人，这是缺月典型的强盗，但来者若身着常服，在宅子外驻足已久，便是些劫财害人之辈，三人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在宅子里安排了不少人手且戒备森严，果然在几天夜里鱼入网中。
刘玉恒从未想到萧楚河竟这般杀伐果断，也不知从王府里出来的侍卫也这般武艺高强。
那夜来了三十四人，全部抓住后萧楚河就只留了一个，杀其他人的时候眼睛都没眨，那时候刘玉恒清楚的认识到了，萧献昱是没有办法和萧楚河相提并论的，他在四王府里多年，萧献昱从来不会养侍卫，也不会引幕僚，要说她唯一的秘密，就是好色了些。
萧献昱是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而萧楚河才更像皇帝的儿子，先帝从七子夺嫡中胜出坐上龙椅，他的猜忌心观察力远远超出常人，是真正的人中之龙，萧献昱依赖刘将，而刘将为忠贞之臣，上奏是为萧献昱出头的唯一办法，但只会石沉海底，无影无踪，又或者皇帝会赐他金银珠宝用来安抚，总之，影响不了大局。
“走吧。”萧楚河看着刘玉恒，“把他也晾的够久了。”
刘玉恒点头，他怕冷，便在白衫外披了一个佛头青素面西绸鹤氅，跟在萧楚河身后，嫁昼站在对面远远只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了，但不用猜便是萧楚河和刘玉恒。
“嫁昼，你今日起来的倒早啊。”
从她身后出现的姑娘是王楚然，和嫁昼两个人治理水患已搭档多年，王楚然的父亲是县丞，早年有功，在皇帝心里略有些地位，本不放心让她来这多灾多难的地方，但一听是跟着萧楚河就立马同意，只希望王楚然能攀上高枝，但她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她只希望自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无论他是谁，家里地位如何，只要两人两情相悦，再多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嫁昼点了点头，她这两天一直有些垂头丧气，她一直向往江湖，渴望行侠仗义的生活，但那日看到萧楚河如此杀伐果断，了结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难免有些感触，江湖凶险，果然没有她想的那般自由，无忧无虑，她终究是被困在京城里的一只鸟儿，自由被束缚只是表象，思想上的束缚才是压死她最真实的稻草。
“你说八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啊？”雾在逐渐消散，寒气让嫁昼不由得搓了搓手，她问王楚然。
王楚然本要进去，刚推开门的手愣了一愣，随后又将门关上了。
“你也看过八王爷给的那个地图册了。我第一次见到宋丞相的时候，他温文尔雅，谈吐不凡，我当时就在想，这样的人教出的女儿是何许人等，我就想啊，自己在脑子里刻画宋晚舟，我想她肯定知书达礼，有教养，是父亲母亲的小棉袄，他们一家人肯定和和睦睦，幸幸福福，王楚然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吗？”
嫁昼听到这些话时有些吃惊，问道：“为什么？”
“因为人缺什么就越喜欢幻想什么，”王楚然笑得很温柔，“我父亲喜欢攀附权贵，他总是和我说这个是几王爷，那个是几王爷，那个人又是哪个朝中大臣的儿子，她整日里责备我不出去，说我在府中画画看书有什么用，有一阵子，我都快被逼疯了。”
嫁昼听着很是心疼，但王楚然依旧温柔的笑着说。
“直到有一次，我父亲不知从哪里得了来一幅名画，他让我娘去宋府送画，说这是为我们两讨来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好让我娘和宋夫人混个眼熟，让我和宋晚舟认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宋晚舟。”
嫁昼有些吃惊，“你见过她？她是什么样子？”
王楚然淡笑，她很平静，好像故事里的主人不是她。
“她在弹琴，很好听，比京中第一阁流香阁里的招牌都弹的要好，宋府里有颗玉兰树，花开的正好，满院芳香，她就一袭白衣的坐在花下，玉兰花落在她的发间，太美了。”
嫁昼好奇问她，“我听人说过，宋止的女儿倾国倾城，但我一直觉得你已经很美了，连你都说美，那那个宋晚舟得有多美啊。”
王楚然有几分姿色，所以王熙才带着她左右逢迎，指不定哪天被哪个王权富贵看中全家也就跟着她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王楚然凝眸迟疑了会，道：“她好像不是俗世的人。”
“这也太夸张了吧。”嫁昼看向别处，满脸惊讶。
“不是的，”王楚然摇头，“当时她弹完琴我和她打招呼，她只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无欲无求，我当时在原地愣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后来我才想明白，她不用我她琴弹的好不好，因为她知道自己弹的很好，她也不问我因何而来，因为她并不关心，她只在那里拨弄琴弦，我不言她不语，但是此后很长时间我都在回忆这一天，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短暂的快乐。”
嫁昼摇头，“楚然你可别骗我，她真的是传闻这般？”
“是的，”王楚然点头，“给人的感觉太不真切了，等我回去后我自我抚慰，我想啊，人总是各有长短，我并不能因为别人比我家世好，比我貌美，比我才华出众，就忘了自己的长处，况且我们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却在治理水患上有不少的长处，人无完人，每个人有一技之长已是难得。”
雾还未散尽，王楚然拉起嫁昼的手，给她暖了暖。
“就像你很难想象那个地图册是宋晚舟添砖加瓦的一样，也想不通八王爷为何那般杀伐果断，其实我也很震惊，看来被困在京城四四方方里的只有我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