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否认道：“在王妃眼里，我就这般肤浅？”
“既然不是为了看我笑话，那王爷为何不提醒？”陈朝颜坐回来，重新端起茶杯，笑看着他问道。
谢玄也跟着坐回来，“不想提醒王妃，是想看一看王妃能与我契合到何种程度。”
陈朝颜好笑道：“那王爷看出来了吗？”
谢玄点头，“王妃和我，果然心有灵犀。”
陈朝颜笑两声，没去接他的话。
对他安排后，却又瞒而不说之事，她并无怪罪，反而久违地感到了安心。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
半夏和子苓端着吃食进屋的身影，打断了陈朝颜的思绪。
“还是清粥素食。”将漆盘里的菜一一摆到月见端来的小桌子上后，半夏笑着说道，“陈姑娘且先将就一下。”
昨日忙碌一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今日比之昨日更甚。虽然陈朝颜特别想大吃一顿，但看着同样是清粥素食的谢玄，她极力将想法压住了。
“不用这样眼巴巴地看着。”谢玄压着嘴角的笑，慢声说道，“等过几日大理寺的仵作来后，你就停下来好好歇上两日，等将胃养得好些了，想吃什么，就让半夏和子苓去做。”
“大理寺的仵作要过来？”陈朝颜惊讶，但随即想到布告上的那些弹劾，又瞬间了然。
谢玄‘嗯’一声，“跟着在布告上弹劾你的侍御史孔焘来的。”
陈朝颜惊讶地看向他。
谢玄勾一勾嘴角，又喝了几勺粥后，缓声说道：“我让他来的。没来卢阳郡前，他就三天两头地弹劾我什么膏粱子弟，不知人间疾苦等。我看他在朝中做官几十载，恐怕也早忘了人间疾苦，正巧碰上那贺云虎鱼肉百姓，就给父皇去信，让他前来走上一遭。”
陈朝颜似笑非笑道：“然后他就带着大理寺的仵作来了？”
谢玄顿了一顿，“我也是两个时辰前，才得知他带了大理寺的仵作前来。”
陈朝颜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笑道：“看来这位侍御史是打假来了。”
月见轻咳一声，小声提醒，“孔大人明日就能到东阴县，公子是两个时辰前，才得知大理寺的仵作杨复跟着他来了。”
陈朝颜微一扬眉，“是事先没有查，还是没有查到？”
谢玄坦然说道：“没有查到。”
陈朝颜‘啧’了一声，“这位孔大人，是对方的人？”
“不是。”谢玄肯定地说道，“是个古板固执，只忠于父皇的人。”
明白了。
是受人挑拨了。
还是拿她挑拨的。
陈朝颜抿嘴不再言语。
谢玄见状，也不再说话。
沉默安静地吃完饭，半夏和子苓随即过来收拾桌子。谢玄起身，以眼神问询着她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陈朝颜正好想将孔焘和杨复的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一些，便顺势起身跟上了他。
月亮已经出来了，光辉皎洁如纱。
陈朝颜落后他半步，算是半并肩而行。
所行的路线，依旧是那条蜿蜒的小溪。
夜风徐徐，吹动着梧桐与竹叶沙沙作响。
陈朝颜微微仰头看着再过两日就要变成圆盘的月亮，脑子里快速地将他所说的信息过上一遍后，问道：“孔大人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人，那么杨复呢，他忠于谁？”
天气渐凉，玉骨山水扇已经用不上，谢玄便拿着腰间的麒麟玉佩，轻敲着掌心道：“不知道。”
不知道？
陈朝颜狐疑地看向他。
谢玄平静道：“以往和大理寺少有接触。”
应该不是和大理寺少有接触，而是像杨复这样的仵作，不在他的接触范围内，了然于心的陈朝颜没有再问下去。
谢玄看她一眼后，也没有再往下说。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踱着步，安静地走到溪流尽头的池塘后，谢玄又才再次开了口。他说：“老姚四爷收了起阳为学生。”
陈朝颜落在池塘半枯的荷叶上的目光微微一顿，而后不解地看着他道：“老姚四爷？”
谢玄提醒：“我的授业恩师。”
那就是姚香君的祖父，陈朝颜浮光掠影般回忆了一下太傅府里的人事后，不动声色地问道：“老姚四爷为何要收起阳为学生？”
谢玄半真半假道：“大概是看他天赋卓绝吧。”
“大魏疆域广阔，天赋卓绝之人不知凡几。”陈朝颜平静道，“老姚四爷不仅是国子监祭酒，还是王爷的授业恩师。只要他愿意，多的是天赋卓绝之人拜他为师。”
谢玄走到池边的亭子中坐下来，松开麒麟玉佩，轻扣着石桌道：“那王妃以为，他为何要收起阳为学生？”
陈朝颜跟着他进到亭子中，在他的对坐下后，不答反问道：“老姚四爷收起阳为学生之前，是不是考过他的学业？”
谢玄‘嗯’一声。
“那就是了。”陈朝颜说。至于是什么，却没有再说，也不需要再说。
谢玄微微掀眸看着她。
看着她宁静的面色，勾一勾嘴角，说道：“看来王妃接受得很坦然。”
陈朝颜睨着他，戏谑道：“王爷希望我拒绝？”
谢玄浅笑道：“王妃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陈朝颜毫不犹豫地说道：“假话。”
谢玄轻笑出声，“王妃还真是无情。”
“陈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吗？”月见好奇地问道。她本来打算等到晚上和陈朝颜独处时，再跟她说老姚四爷收陈起阳为学生的事，以此偷看她的反应。但公子既然提前说了，她就有些等不及了。
陈朝颜眼底藏笑，面上却极是平淡地问道：“担心什么？”
月见有意提醒道：“老姚四爷可是姚三小姐的祖父。”
陈朝颜笑意有些止不住地扬起了嘴角，“那又如何？”
“陈姑娘就不担心姚三小姐将来借此让你离开公子吗？”月见试探性地问道。
陈朝颜逗她道：“不担心。”
月见双眼一亮，“我就知道陈姑娘……”
“她祖父虽然是国子监祭酒，但你们公子可是王爷，”陈朝颜强硬地打断她的话后，压着笑道，“就凭这个就想让我离开你们公子，她也太看不起你们公子了。”
月见怔愣一瞬后，对上她眼里的笑，瞬间跺脚道：“陈姑娘又开始逗我了！”
陈朝颜反驳道：“谁逗你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月见轻哼哼两声，“陈姑娘说的当然是事实，我们公子……呸，差些又上陈姑娘的当了。”
陈朝颜轻笑出声。
谢玄看到她笑，眉目间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笑意。只是笑意刚起，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她还没有回答的问题。
“陈姑娘快说，要是姚三小姐真拿她祖父起陈公子为学生的恩情，让你离开公子，你会不会答应？”月见不依地催道。
陈朝颜并未注意到谢玄的异常，她单手托着下巴，歪头想了片刻后，说道：“她不会。”
月见脱口道：“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
侍书等人齐齐朝她看过来。
就连谢玄也收敛住情绪，不动声色地将目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身上。
陈朝颜歪头望着月亮，平静地说道：“因为她是个聪明人。”
“皇上属意她为晋王妃，你们公子都拒绝了。”
“她若拿着这个来让我离开你们公子，只会让你们公子对她更加拒之门外。”
“她倾慕你们公子，倾慕的是你们公子这个人，而不是晋王妃的称号。”
“所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比我更明白。”
月见眨眨眼，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那假如姚三小姐就是……”
陈朝颜打断她，“没有假如。”
“如果有假如呢？”月见被白芍拉住后，谢玄突然问道。
陈朝颜看向他，看着他在月色下越加清隽俊逸的容色，不答反问道：“王爷想让我如何选择？”
谢玄道：“我想知道你会做何选择？”
“我的选择当然是拒绝她。”陈朝颜笑说道，“老姚四爷没有了，还有老秦四爷、老王四爷，但像王爷这样身份、容貌的少年郎，若是错失了，可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如今，她如数地还给了他。
“不错。”谢玄笑了，“没有老姚四爷，总还有别的四爷。没了我……”
“王爷不用一遍一遍地提醒我，”陈朝颜站起身来，朝着他莞尔一笑后，转身朝外走去，“谁重谁轻，我还是分得清的。”
谢玄坐着没动，“谁重谁轻？”
陈朝颜回头看向他，难得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说丧气话来破坏，便顺着他道：“当然是王爷重，旁人轻。”
谢玄不依不饶：“旁人是谁？”
陈朝颜扬一扬眉，也没有多想，便回道：“旁人自然是指除了王爷以外的其他人。”
“王妃要好好记住这句话。”谢玄说道。
陈朝颜玩笑，“记住多麻烦，王爷何不让我写个保证书？”
谢玄目光微微一闪后，起身道：“言之有理！”
陈朝颜看着他越走越近的身影，不觉笑道：“王爷当真了？”
“自然。”谢玄看她不走，干脆地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