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家，这事儿你怎么说？”
宋宝全看了一眼张婶的大儿子，起身跺了跺脚，语气平静地问道。
王树家是张婶大儿子的名字，小儿子叫王树和。
名字挺好，家和，奈何这个家从来就没和过。
王树家不吭声，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也不存在似的。
宋宝全也不逼着追问，又看宋清平。
“清平，你说说这回去卫生所花了多少钱？”
既然挂了吊瓶了，不可能没花钱。
宋清平不说话，去看赵家之，付钱的是赵家之，他基本没怎么忙活，更不知道多少钱。
赵家之抬头扫了一眼，同样平淡：“也没多少钱，王大夫说了，不是什么贵重的药，收了我两块钱。”
一瓶盐水加一瓶维生素，确实不是什么贵重的药，但对治疗张婶也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宋宝全应了一声，三两步走到了王树家面前，双手背在身后。
“当年我不在村，你家的事儿我倒是听我娘说过一点儿。”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王树家抬头看他，眼底有不解。
宋宝全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老王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活着还是去了岛上，去岛上了固然好，但想见面也不太可能，当时村里人都劝，劝你娘，劝清安他娘改嫁。”
村里当年主动或被迫去参军的不少，回来的没几个，更多的是回不来了的。
大家也都明白更理解，所以那些男人没回来的，大多都改嫁了，宋刘氏和张婶是例外，也是村里唯一守着儿子过到现在的俩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和树和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有清安他们兄弟三个狠，他们能护住清安他娘，你和树和还得你娘护着。”
宋宝全不是没看见王树家黑了的脸，他不在意。
“那年头多苦啊，到处都是战乱，打了外头打里头，从东北打到西南，哪儿哪儿都是战争，就这样，你娘还是一口一口省下来点儿钱，咬牙送你去莱县，送树和去李家沟当学徒。”
宋宝全笑了一声，不是高兴，是嗤笑和嘲讽。
他淡淡扫了一眼王树家的老丈人，眼底明晃晃的看不起。
“听说你当初分家和你娘说，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老丈人帮着忙活的？咋的，你老丈人和你老丈母娘生的你养的你？这么乐意给别人当儿子，你倒是把你娘的生养之恩给报了，不然你哪儿来的脸说这话？”
从始至终，宋宝全都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其实宋宝全家和张婶家没什么交往，两家说穿了，也就是一个村的，仅此而已。
但可想而知，宋宝全现在都是这么个态度了，旁人看他们家得是个什么态度了。
“今天时候不早了，我让人把大队部收拾了，今晚领着你的爹妈滚去大队部睡，具体的事儿，明天树和回来了，咱们再慢慢算账。”
说完宋宝全转身走到了宋刘氏和赵家之跟前儿，略带歉意。
“清安媳妇，你年轻，你家和张嫂子关系好，今儿个夜里得麻烦你在这儿照顾着，明儿个王树和回来，我一块儿给你算账。”
这事儿就算宋宝全不说，赵家之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有他开口，赵家之留下更是顺理成章，当然也就不会拒绝了。
送走了人，宋清安走在最后，小声跟她叮嘱了几句。
他倒是也想一块儿留下来，让赵家之给踹出去了。
家里六个孩子呢，哪儿能让婆婆一个人看着？
“别忘了明儿早上给巧儿煮个鸡蛋！”
眼见着宋清安嘻嘻哈哈要跑远了，赵家之没忍住喊了一嗓子。
宋清安应了一声，彻底跑出了弄堂。
赵家之叹息一声，把街门闩上，就这月光和宋宝全留下来的汽灯，把院子里的椅子凳子收回屋里，又把王树家一家子弄乱的东西收拾好，这才回屋烧了火，熬了点米汤。
张婶身子骨差，今儿个让王树家摔得不轻，还是不怎么能动弹。
赵家之扶着她半坐半靠的，喂她喝了两碗米汤，自己也随便应付了点。
“家之，给你和你讲娘添麻烦了。”
张婶眼珠子随着赵家之的忙活跟着乱动。
“婶子说啥呢，咱娘俩谁跟谁啊，你要是不让我娘知道，她才着急呢！”
今天要不是邻居去报信，回头张婶真出了事，婆婆估计得悔死。
赵家之这大半年的跟着宋刘氏往这边走动，也算看出来了，这俩人的情谊那是情比金坚，比旁人家的夫妻也不差什么了，顶多是没住一块，也没一块养孩子。
两个人可以说是互为精神寄托。
“你这儿媳妇咋就便宜了刘了……”
张婶低笑了一会，咳嗽起来。
赵家之替她顺了顺，她才算好受点儿。
“家之，里头那屋的褥子靠东墙里头那个角，你去拆开，把里头放的东西给我拿来。”
闻言赵家之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东西，不太想动，架不住张婶哀求的眼神，还是去了。
里头这屋的被褥枕头都还算新，看样子应该是专门留着王树家那一家子过年回来睡的。
赵家之心中嗤笑，找着张婶的话，从褥子里找到个布袋子。
“你打开。”
张婶看见布袋子，眼底闪过一丝柔软，轻声说道。
赵家之依言照做，打开后看到里边的东西愣住了。
布袋子里说一对金耳环，一对银镯子，还有两片精致的金叶子。
金耳环是真的一个环，一对就是两个圆环，那在手里还沉甸甸的，用料相当扎实。
“耳环和镯子是当年你叔给我的聘礼，金叶子是你叔走之前去给地主杀猪，地主婆赏的。”
张婶面露怀念，语气怅然。
“一开始是我不舍得把东西拿去换钱，后来就是不敢了。金叶子原本是六片的，也是你叔赶巧了，说是那地主家遇上了什么高兴事，当天在他家干活的，都赏了六片金叶子，不值什么钱。”
再怎么不值钱，那也是金叶子！
一片金叶子估摸着在二钱左右，六片就是一两二钱，这哪是心情好，这是财神爷撒钱还差不多！
“家之，你把耳环和手镯好好收着，这是我给你的谢礼，谢谢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