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珍珍会说话啦？真棒！”
赵家之摸摸小女儿的脑袋瓜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看得宋清安有点儿呆。
村里生孩子的妇人多得是，反倒是还没生孩子的小媳妇儿没几个，宋清安有时候免不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她们的状态，他是见过的。
这些人有个普遍都特征，就是疲惫。
眉心处已经皱出了明显的印子，即使不皱眉的时候也会明晃晃地，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说话温吞，皮肤也不好，有点糙也有干瘪发黄。
但他媳妇儿不一样，他媳妇儿似乎从来都是精神饱满的。
也不是从来，初次见面相看的时候，他媳妇儿的状态并不如现在这般，要差很多，这几年结了婚，媳妇儿的状态是一点一点调整过来的。
明明已经生了四个孩子，媳妇儿也二十三了，但看起来依然和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样，皮肤白嫩，眉眼弯弯，更没有什么纹路。
如果说村里妇人才是常态，那他媳妇儿这样的，更像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他媳妇儿在家娇生惯养了吗？并没有。
宋清安很清楚，除了这回媳妇儿生孩子差点没了之外，其他时候媳妇儿在家多少都会做点什么，尤其农忙，只要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她同样会下地干活，也会在家收拾家务。
“到底要问我啥？”
赵家之哄好了两个女儿，让小姐俩去炕上玩着，自己又坐回了宋清安对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说不上是葱白莹玉的手，却也根根修长白皙，没有常年做活儿的老茧，反倒像个娇养半生最近不得不开始做苦工的手。
假以时日，他媳妇儿这双手估计还真会变成娇养半生的手？
宋清安不太自信，却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抛到一边去了。
“你生珍珍那日摔了一下，昏迷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心跳停了，大夫抢救你时……”
宋清安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有些话不能问，问了就说不出口了，但他心里有疙瘩。
云筝。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事，想起当初媳妇儿问他哪儿有姓云的人，说是遇到一个姓云的问路人。
那时候他没多想，现在想想，只是问路的话，又怎么会知道对方姓云呢？
所以，云筝到底是谁？
“我喊了云筝的名字？”
赵家之确实有点惊讶宋清安的话，她对那天晚上的印象基本停留在梦境与现实交叉的地方，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在梦里没有等到小舅找到她，她躺在一处坳地里，身上沾满了枯叶，粮食就在她伸手可触的地方，小舅和其他人离开了这里，他们都在说可惜，小舅说他对不起姐姐。
她放弃了机会，也放弃了生，她分明听得出来，没有找到她，小舅是松了口气的。
也是那个时候，云筝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把她从死亡的边缘一点一点拽了出来。
云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说她死就一起死，她想自己死，不想带着云筝，所以她又活了。
云筝给了她一点儿活下去的希望，这点儿希望在醒过来又被云筝骂过之后，变成了很多很多希望。
她有四个孩子要养，还有三个慢慢就会到来。
养孩子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宋清安不知死因，总归是要早死的，如果她也死了，这四个已经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办？
她的玉玲怎么办？玉玲出了事，云筝也不会到来，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一场梦。
还是那句话，她可以死，云筝不能。
“云筝……”
赵家之把自己从梦境里抽离，盯着宋清安看了好一会，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个很可爱很乖的孩子。”
赵家之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有多晃眼多温柔。
“我暂时……还不能让你见到她，可能你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了。”
赵家之低垂眉眼，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那个时候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没了生的意志，我快死了的时候，有个小姑娘一直喊我的名字，让我不要死，还说如果我死了她也死了。”
“她还说，她会想办法救我，就算自己消失了也没关系。她和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我听着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她消失，也不想让她死，我就活过来了。”
即使是真假参半的谎话，赵家之依然红了眼眶。
“她说她叫云筝，还说以后我们会再见面。”
一场梦境？
宋清安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来。
所以，他这段时间琢磨的，盘算的，甚至想找出来打一顿的人，其实是个只存在媳妇儿梦里的小姑娘？
太可笑了！
“那……”
他想说点什么，但嗓子哑得厉害，只是发出一个音节都难受得不行。
“是外甥女。”
赵家之吸了吸鼻子，目光放在了两个女儿身上。
“她还说，她妈妈叫宋玉玲，她爸爸叫云定川。”
宋清安：……我以为生小女儿所以是小女儿家的外甥女，结果居然是大女儿家的？
宋清安完全无视了那句“可能你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她了”，现在想的全是哪天去白云夼，把那个叫云定川的小子找出来打一顿！
他宋清安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居然被那么个臭小子给拱了，想想就难受。
他这点小心思，赵家之不知道，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已经看好了的大女婿面临着什么样的刁难。
不过现在看大女儿确实比小女儿顺眼多了，能生出那么乖的一个女儿，大闺女能是什么坏人？
宋刘氏领着俩孙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儿子儿媳在逗大孙女，小孙女像极了没人要的小可怜，自己在一边玩脚丫子。
所以老三这熊孩子又觉得大孙女好玩，不稀罕小孙女了？
哎哟她这个操心的命哦，刚管好了俩孙子，现在还得多管一个孙女是不？
是夜，月黑风高，宋清安和赵家之说了一声，起身穿好了衣服出了门。
赵家之没睡，也没点灯，只是一个人坐在炕头上，定定地看着夜色，等着宋清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