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衡身形一僵，下意识移开目光。
慕朝朝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看向迟煜如琢如磨的清隽侧颜。
“师尊，徒儿……”
“为师知晓。”
迟煜方才只扫了一眼，就已察觉慕容衡手中剑鞘与天陨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眉宇轻蹙，清冽平缓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不知慕容公子带剑鞘来寻朝朝是有何事？”
“这……”
慕容衡抬头，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古井无波的凤眸，莫名有些心虚。
迟疑良久，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听说玄曦仙尊于剑尊榜上所得天陨剑，已赠了慕姑娘，晚辈手中有一剑鞘与之契合，恰好相逢，便来相赠。”
“……”
迟煜沉默半晌，垂眸扫了一眼他手中之物。
“曾有一人，托本尊大师兄问过天陨剑是否出售，那人是慕容公子？”
“正是晚辈。”
“天陨剑重达千斤之上，与剑修佩剑的轻灵不同，体力不够，十分耗损灵力，你不适合做它的主人。”
慕容衡一愣，转而笑道：“剑尊大人说的是，晚辈已有本命神兵，只是剑与鞘本为一体。”
他声音顿了顿：“如今天陨已认慕姑娘为主，晚辈来此，只想灵剑完整。”
“你有心了。”
迟煜微微颔首。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透过雕花窗看向天际，陷入了回忆。
良久，才缓声说道：“本尊赢得天陨那一年，曾听说归墟城拍卖一天外陨石所铸的剑鞘。”
“不料半路遇见一妖邪作乱，赶去之时，已落他人之手，还请问慕容公子，此物花费多少灵石。”
“你愿灵剑归一，是为有心，本尊却不能亏待你，愿出双数，外加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许你一个愿望。”
“不违背原则？”
“嗯。”
“晚辈不需灵石，亦无其他要求，只希望能与慕姑娘交个朋友。”
“既是朋友，当君子之交。”
迟煜沉吟一瞬，又补充道：“你不收灵石，属私相授受，本尊不想自家弟子他日被诬陷，贪人钱财。”
“晚辈……”
慕容衡怔了一怔。
本想说不会有人污蔑慕姑娘，却想到上次赠丹药之时，让她被云梦溪当众指责，是一个抢人未婚夫婿的女子。
即便自己现在脱离家族，也难免让她不被人诟病。
除非等慕容与云家的婚事举办过后，他才能真正从其中脱离出来，那时再谈及自身思慕之情方能不被他人置喙。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灵石不必双倍，也不要剑尊大人的任何承诺。”
慕朝朝闻言，眉梢微挑。
忽然有些好奇慕容衡的脑子里装了什么，剑尊承诺乃是很大的机缘，他却一口回绝。
就在猝不及防间，慕容衡忽地转过头来与她视线相撞。
他唇角勾起一抹适宜的笑，不急不缓道：“慕姑娘，拍卖时此剑鞘用了一亿下品灵石，你给我一半就好，另外答应我一个不违背原则的要求如何？”
“呵呵……”
慕朝朝闻言，倏然笑了起来，灵动明艳，仿佛一朵勾魂摄魄的曼珠沙华，美得热烈而妖冶。
迟煜眸光微动。
就听她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入耳：“没想到在慕容公子心里，我的承诺比剑尊更让你重视。”
下一秒。
他的手臂被一把抱住，微垂眸，就望入一双波光流转，潋滟含情的桃花眸。
小姑娘仰起小脸，鲜嫩的红唇轻启，柔声软语道：“那可是价值一亿下品灵石的剑鞘，只出一半的话，岂不是徒儿一个承诺，就高达五千万下品灵石？”
她眸光微转，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唇角微微翘起：“我身为灵云门的大师姐，灵青峰剑尊亲传弟子，怎能占人便宜，师尊，徒儿说的对吧？”
“嗯。”
迟煜轻轻点头。
慕容衡：“……”
他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刚想开口，又被打断。
“剑鞘值多少灵石便给你多少，再许你一个承诺，不得违背修真界规矩，不谈及儿女私情。”
慕朝朝的话一字一顿，认真且严肃：“慕容公子愿意的话，现在就将灵石给你，不愿也罢，我们还有事，只能他日再会了。”
说完，她松开迟煜的手臂，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玉牌递过去。
又继续说道：“这个天源灵玉牌内有……”
“慕姑娘。”
慕容衡连忙唤道。
“怎么？”
慕朝朝眨了眨眼：“慕容公子不愿意？”
迟煜微微蹙眉，淡淡道：“不愿便罢了，想通之时，灵云门随时恭候，双倍灵石外加本尊一诺。”
语毕，他牵起小姑娘的手，转身就往另一道客房门走去。
慕朝朝转眸，冲着他灿烂一笑，也没有反驳，更没有一丝一毫留恋。
“等等……”
少年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随即一道修长的身影转瞬而至，挡在两人面前，由于太急，衣袂处的金丝藤纹随之摆动。
慕容衡将手中紫檀盒送至慕朝朝面前：“我答应就是，灵石我收下，天陨自是好剑，却煞气太重，有剑鞘守之，不会伤及自身，还请慕姑娘接下此物。”
他说完，一双清澈的眼眸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生怕她拒绝的模样。
迟煜抿唇不语。
慕朝朝愣了愣，她自然知道天陨煞气很重，与九霄一般，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却也没有对她有太多影响。
不过……
慕容衡提及，自该承情。
想到这里，她唇角轻勾：“多谢慕容公子。”
她抬手一挥，将锈迹斑斑的玄色剑鞘收回纳戒，同时于檀木盒中放下一个玉牌。
“此间夙愿已了。”
慕容衡直接将玉牌扣入盒中，收进纳戒之内，双手持礼：“晚辈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见迟煜颔首示意，他转眸看向慕朝朝，行了一个平辈礼：“慕姑娘，他日有缘再见。”
“同属十大仙门，自是有缘。”
慕朝朝回礼。
却在他转身之际，想到前世坠魔崖一战，身为仙门宗主的他惨遭毒手，冰灵之婴被人一把捏碎，修为尽数被吸走。
她秀眉微蹙，开口唤住就要消失长廊尽头的少年：“慕容衡，你等一下。”
慕容衡脚步一停，回过身。
他目露疑惑看过来，眸底隐约有一抹期盼，很快又敛下。
“慕容公子切记一事，小心云梦溪。”
听了这话，他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慕姑娘提醒。”
“不必客气。”
慕朝朝应了一声。
见少年远去，她一转眸，就跌入一双无波无澜的凤眸里。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噗……”
一道清润和煦又忍俊不禁的笑声突然打破了两人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