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穿过守在外围的黑袍人，放眼一扫，一抹青色身影就出现在慕朝朝的眼帘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传音入密唤了一声：“大师兄。”
被单独锁在玄冰笼里的裴微尘忽地抬起头，微愣片刻，才道：“慕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七峰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慕朝朝唇角勾了勾：“几位师兄都在，我怎能置身事外？”
“来此之前，大师伯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让你保重，莫钻牛角尖。”
“……好。”
裴微尘颔首。
他唇瓣轻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七师妹，我师尊来了吗？”
“应该与我家师尊一起，跟在后面。”
“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他们立即回去，这般太过冒险，为了我不值。”
“值不值，并不是你能说得算的。”慕朝朝打断他的话，继续道：“我们觉得你值，即使刀山火海，也愿一赴。”
裴微尘身形一颤，眼中闪过一抹绝望：“这一行乃是嗜灵宗故意而为。”
“他们知道，灵云门定会有人为我而来，才临时改路半荒城，想在这等蛮荒之地，拖死他们！”
“此地曾有一城，被埋于黄沙之下，远古之时被下了诅咒，那时起，入城者修为减半，而这方天地，至今一片黑暗，光明不入，终化一方鬼域。”
“从这里进入，深处便是迷失谷，届时，各种魑魅魍魉，怨魂厉鬼接踵而来，一面耗损不尽，一面无法补充灵力，修为再高的修士，亦会九死一生。”
他沉默须臾，又道：“就算能战胜那些鬼魅，稍有不慎，未能跟上队伍，极有可能会被困在迷瘴内，等从中挣脱离开之后，许是百年已过。”
“迷失谷中，流沙遍地，位置不停变幻，就算是嗜灵宗的队伍，亦是要谨慎对待。”
“你，甚至还有几个师弟，不该跟来，这里不是修真界，更不是凡间，没有灵气，只有满地枯骨，污秽……”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牺牲，不需要念及旧情，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
“你让几位峰主救下他们，随后一起离开吧……”
慕朝朝听闻，沉吟片刻：“那么，大师兄，你呢？”
“我……”
“可知进了嗜灵宗，你连死都死得不干净。”
她停顿一下：“你身为灵云门的大师兄，分明知道，掌门师伯，和其他峰主一起努力维持修真界各仙门的平衡有多难！”
“你自以为死了干净，却没有想过，不管是嗜灵宗公布你的身世，还是把你挂到仙宫大门上，这个耻辱，再难洗清。”
“那个时候，千百年积累下的威望付之东流，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更是犹如滔天巨澜汹涌而来，将整个灵云门倾覆，甚至背负无妄之罪。”
“大师兄，修真界从未真的太平，不过是一群志同道合，心怀天下苍生的修士，努力压制下的假象，看不见的地方，黑暗无垠。”
“我与众师兄自愿前来，和你一起度过难关，你凭什么自暴自弃让我们走！”
“一个人前去送死，想半路丢下我们，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回来。”
“可是……大师兄，我们想让你活，大家一起好好活着，斩妖除魔，岁月静好的活着，好不好？”
思及前世……
不对！
是身在灵云门的前两世，自灭世一战，数万人的第一仙门大势已去，所归之人寥寥无几。
没有人念及旧情，只有故意冷落，和打压。
第一世，仙门被灭的消息送到章尾山那日，师尊昏迷不醒，她不敢透露一丝一毫。
却发现，他醒来后愈发沉默不语，仿佛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第二世，回来的时间太晚，一切还是走上了原来的轨迹，共入黄泉。
这一次，她努力改变，只想让所有人，都能活下来，为何又陡然生变？
“大师兄……”
一袭红袍，少年模样的小师妹眼眶通红。
裴微尘见她这幅表情，闭了闭眸子，半晌，缓缓睁开，目光平静。
他唇瓣微动，低哑的喉咙里溢出一个几乎无声的字：“好。”
慕朝朝松了一口气，倏然笑了，用神识传音调侃：“原来用对付我师尊的办法对付大师兄，竟也出奇有效。”
裴微尘：“……”
他怔愣间，瞥见笼子外面之人一脸狡黠。
她吐槽道：“怪不得大师伯要亲自前来，还要嘱咐我，劝你莫想不开，大师兄这般，真是让人超碎了心啊。”
话落，她又一边往人群里张望，一边问道：“其他师兄们身在何处，我怎么没看见？”
按照她打听过的消息，另几个师兄全部进了九重阁，被压在赌桌上，按说应该被重点关注才对。
可是现下除了大师兄，剩下的几个笼子里，都是些蓬头垢面看不清脸的人。
思及此，秀眉一皱。
裴微尘转眸，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轻叹一声。
“慕师妹。”
“嗯？”
“那就是你五位师兄。”
“什么？”
慕朝朝听了这话，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
只见几个笼子里的人发丝凌乱，鼻青脸肿，哪里还能看得出一丝俊秀？
于是，愤然道：“他们身上的伤都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往脸上打，简直不是人！”
“听二师弟说……”
裴微尘缓缓垂眸，声音清越平淡，又满含复杂：“是逐月峰主打的。”
慕朝朝微愣，一双桃花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五师伯下手为何……”
话还未问完。
身后众守卫恭敬道：“拜见殿主。”
“起来吧。”
“是。”
慕朝朝蓦然回首，正巧瞧见一袭黑裙的女子摇曳生姿，袅袅而至。
她的目光落在裴微尘身上，唇角勾起一抹魅惑：“慕小郎君为何盯着此人看了良久？”
不等人回答，她语气一冷：“切记，万不可做让姐姐为难之事。”
“天生花灵，媚骨天成，即便有天师无命的看重，他也不是你能够觊觎的。”
“哦？”
慕朝朝挑眉一笑：“如果，我非得要他呢？”
“那就让自己，比他有用！”
“多谢姐姐指点。”
她双手持礼，却被拉远了几分。
琉璃侧目而视，慵懒却认真地提醒了一句：“不要被他身上的香气迷惑，以为那就是喜欢，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炉鼎呢？”
“那是注定不配拥有爱情的人，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千千万万的人会前赴后继，为他而死，却独独不会有一个人，是真的爱他，你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