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霜，星星点点。
眼前之人依旧散发着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嗯，徒儿知道了。”慕朝朝看着近在咫尺清隽无双的俊颜，唇角微扬，柔声道：“师尊，不许生我气了好不好？”
迟煜浓密如墨的眼帘垂下，看着怀里一脸乖顺的小姑娘，心上一软：“为师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实力为本，没有必要与人太多口舌之争。”
“当本身变得强大，再回首，便会发现曾经的那些人，只能胆战心惊地仰望你。”
“欲成大树勿与草争，大道本逆途，看似时间万千，却也不过弹指一挥，我们要将目光放在高处，方能不迷瘴重重，失了脚下的方向。”
男子的声音如一汪清寒的潭水，娓娓流淌进慕朝朝的耳中。
听得她一愣。
她知道。
他不想让自己被太多仇恨牵绊，最终陷入深沉如海的执念中无法自拔，走上歧途。
可是……
“师尊。”
“朝朝，为师的话你听懂了吗？”
慕朝朝撅着嘴不说话。
迟煜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为师的意思……”
“徒儿知道。”
那小姑娘仰起头，一双精致灵动的桃花眸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尊的意思是暂时不要理会，先努力修炼，等徒儿成为大树，超越他们之后，再回去一个个算账。”
迟煜微怔。
慕朝朝的视线与他相撞。
四目相对。
她眼中的执拗和执念似浓郁到化不开的墨，昳丽的五官妖冶而诡艳。
一刹那间，那张脸就和章尾山巅，死在他怀中，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之人重叠。
那红衣似火一样热烈，死在了刺骨严寒的大雪天。
这一刻。
心中一震。
“嗯。”
迟煜修长如玉的指尖抚上了她温热的脸，眸底划过一抹愧疚和疼惜：“那便好好修炼，让任何人都无法再欺辱于你。”
“为师亦会努力，好能将你护在羽翼之下。”
“朝朝……”
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徒儿在呢。”
慕朝朝望着他，唇角弯弯，笑意盈盈。
“师尊放心，徒儿会保护好自己，也不必担心我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浪费太多时间。”
“我知道，在时间乱流那一战未结束之前，你都不会娶我。”
“你定是想争得一个无恙山河，才肯给我一个现世安稳，师尊所思，徒儿什么都知道。”
“时间不多，可徒儿会极尽所有，让自己变得可以站在师尊身边，一起面对。”
“可是师尊，人心难测，现世当真能安稳吗？”
夜风撩起了她一缕碎发，遮挡了眸中的迷茫，只能听见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地问着。
“能。”
迟煜回答的很坚决。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人去承担很多，眼前大雾茫茫，不代表脚下无路可走。”
“数千年前，不管是修真界，妖族，魔族，皆是一片混乱，没有规定可言，直到有一个人出现，他的死，唤醒了很多人迷失的心性。”
“所以才会有现在规矩深严的修真界。”
说到这，他抬起宽大垂长的广袖，将面前的小姑娘缓缓揽进怀里，如精心打磨过的下颚抵在她头顶。
“朝朝，只要初心不改，总会离成功更进一步。”
“师尊。”
慕朝朝声音闷闷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灵云门创始先祖的大弟子，百里无云。”
听闻这个名字，心头一震。
她倏忽间笑了，似讥讽，又似悲凉：“可是他已身死，看不到了。”
“为何一定要在有所牺牲之后，才会发现是错的，改了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欠下的，永远都还不清。”
清脆婉转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又仿佛隐藏了别的什么，她紧紧盯着迟煜，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尊，百里无云太傻，你可千万不要学他。”
“朝朝，你……”
“答应我。”
慕朝朝打断了他的话，语调里已经透出些许乞求：“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
顿了顿，转而威胁道：“那等回了仙门，就马上娶我，不然我便偷偷跑掉，等以后强大了，回来把你敲晕打包带走。”
说完，便立刻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轻颤。
不敢看他。
生怕看到他复杂而纠结的神色。
迟煜：“……”
“朝朝。”
他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
小姑娘秀眉微蹙，没有理他。
下一秒。
一声轻叹在寂寥的夜色中响起。
“好。”
慕朝朝睁开眼睛，对上他一双古井无波的凤眸，那眼底，却深邃如渊。
她唇角勾起，笑靥如百花绽放，摄人心魄。
“朝朝，随为师回吧。”
“嗯。”
迟煜将一只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牵着她向驻地方向行进。
天色似乎愈来愈黑。
周围安静地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突然。
一阵强烈的飓风从猛然刮起。
卷起漫天枯叶。
“铮！”
剑鸣如奔雷般袭至。
紧跟着。
一柄长剑从晦暗幽深的雾霭中飞来，与慕朝朝擦身而过，狠狠刺中一旁的树干。
“哗啦啦”
一阵破裂声刺入耳膜。
她从迟煜身后探出脑袋，簌簌落下的碎屑中，一道黑色身影缓慢走出。
几息之间，就已站在了面前。
那人身姿修长挺拔，一袭玄袍如墨，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光华。
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竟比迟煜更胜几许。
“……迟……煜。”
他艰涩的声音，仿佛千万年没有开口说过话。
“你是……”
迟煜望着这张与六师兄有八分相似的脸，皱了皱眉：“善云宗，子戚仙君？”
那人静立原地不动不语。
“师尊……”
慕朝朝扯了扯身边之人的袍袖，疑惑道：“此人是谁，可与六师伯有亲缘？”
“嗯。”
迟煜颔首：“洛子戚曾经乃是嗜灵宗神使青衣的师尊，自刎于一百年前，亦是你六师伯的亲舅舅。”
随后脚步微挪，向前走去，于三丈开外站定。
抬眸，看向对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淡淡问道：“洛前辈可是恢复了灵智？”
那人终于抬起头，幽黑的眸子望了过来，唇瓣微启，只吐出了一个“是”。
他往前踏出一步，冷如严冬腊月的声音缓慢从齿间传出：“出剑，杀我。”
慕朝朝听了这话，身影顿时一僵。
不禁就想起了前世。
那人也是这般，痛苦于世，一心求死。
“洛前辈，得罪了。”
迟煜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手腕一翻，招出断尘迎面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道急促的铜铃声倏然从四面八方响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