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滚滚翻腾将无垠的天穹笼罩。
一缕缕雾霭浓郁如墨。
慕朝朝一袭软绡白裙，纤腰锦带，衣袂翻飞，垂长的青丝被风高高扬起。
她站在画舫甲板上，目光穿透茫茫大雾探入远处的荒村之内。
这时。
一只温热修长的手按在她肩上。
偏过头，只见身旁那人一张脸清隽无双，眼帘微抬，也看向骨封村的方位。
“师尊。”
“天未亮，为何早起？”
“没什么，就是出来透透气，那师尊呢？”
慕朝朝见他眉心微蹙，似乎在担心什么。
迟煜沉吟片刻，淡淡道：“为师感应到一股无法分辨的气息，先去查探一番，朝朝，你与微尘留在画舫，等为师回来。”
话落。
他身形翩然一转，踱步离去。
慕朝朝望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愈来愈远，心脏突然紧缩，隐约间，疼得厉害。
那感觉……
像极了前世他离开自己，去往时间乱流之地时的心慌。
心空落落的。
她怔忪地看了须臾，抬起右手摸了摸心脏所在。
半晌后，终于回过神来，急忙飞身上前，紧追着迟煜背影而去：“师尊……师尊……等等徒儿。”
迟煜身形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行进。
“师尊。”
慕朝朝星眸微转，看向他如琢如磨的侧颜，唇角微微翘起：“怎么不阻止徒儿一起去了？”
“为师说不许的事，你又何时听过？”
“还是……有听过的。”
“嗯。”
迟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你若想去，就算为师不准，亦是会去，那便不如与为师同去。”
他垂眸，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捋顺，轻叹一声：“免得又说为师，丢下你一个人，然后生气。”
慕朝朝仰头看他。
一双桃花眸蓦地红了。
“师尊……”
“嗯。”
“徒儿也没有生你的气。”
“那便好。”
“可是师尊，徒儿有些话想问你。”
“说吧。”
“你会不会觉得徒儿太过无理取闹了？”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迟煜皱眉，下一秒，忽觉手腕一紧，猛地将她拉过去，脑袋被他按在怀中。
他抱得很用力，几乎是要将她嵌入胸膛。
却也只是抱着。
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才听见他清冽的嗓音低沉暗哑从耳畔传来。
“为师只是不想失去你。”
慕朝朝睫羽微颤。
却见迟煜深邃如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薄唇翕动。
“朝朝，你是否还在怪为师，将你一个人，丢在灵青峰？”
“师尊……”
慕朝朝一愣。
随即，心，猛地一抽。
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想挣扎着后退，可是身体却僵硬的厉害，又被他牢牢锁住，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抬眸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含泪，却强行忍着，不肯流下。
“师尊……”
“上一世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
风吹乱了她一缕发丝，遮住了那眼中的晦暗不明，只能看到红唇微启。
“徒儿弃道修魔，残杀仙门之人无数，又将师尊囚于魔域受尽折磨近百年。”
“你……会不会恨我啊？”
她抿了抿唇，声音里都是轻颤：“这一世又收我为徒，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朝朝。”
迟煜伸出一双骨节匀长的手捧起她一张小脸，凝视着那双浸了水的眸子，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为师不希望你还陷入过往，让自己被执念折磨。”
他微凉的唇瓣，轻触在她眉心，低喃：“前世之事为师亦有过错，也不能全然怪你。”
“可是……”
“朝朝，你是为师唯一的亲传弟子，如今更是下同心契，不管发生什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为师都不会丢下你了。”
语毕。
俯首，贴上了她温软的唇瓣，落下细碎绵密的吻。
沁凉的浅香在口中蔓延。
慕朝朝只觉得他说出的那些话，好似一根羽毛轻轻撩过她已千疮百孔的心尖，又痒，又疼。
眼眶瞬间红了。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地掉落。
直至砸在迟煜的手背上。
动作顿住。
低眸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无波无澜的丹凤眼中深沉如海，让人探不到底，更看不清其中究竟藏了多少复杂的情绪。
他低叹一声，将人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为师没有恨你，亦未怪你，更不曾后悔收你为徒。”
“只怪为师总是太迟，让你委屈。”
他的声线清冽平缓，没有任何起伏，却令慕朝朝的不安，瞬间平息。
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轻嗅着那熟悉的草木之香，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师尊，前世在徒儿死后，你……”
“朝朝。”
迟煜打断了她的话：“那时为师还有话，未来得及说。”
“什么？”
“为师心慕朝朝，却是迟迟不觉，觉时已晚……”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夹杂着道不出的悲伤和疼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慕朝朝的心坎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刻。
并非惊喜于话中之意。
反而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怎么可能……
会喜欢自己呢？
前世。
让他身陷囹圄的是她。
一言不合就拿苍生逼迫他活下去的也是她。
他那么讨厌魔域的一切。
包括她！
不然怎会不惜自尽，弄得满身是伤，宁死也要离开她？
“呵……”
慕朝朝倏忽间笑了，笑得有些悲凉：“徒儿是在做梦吧？”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幻境，竟可以做到这般真实，让人就是立刻去死，都能心甘情愿。”
她眼中闪过一抹痛楚，轻柔婉转的嗓音却带着玩味：“初见师尊之时，你为徒儿取了那样一个名字，就已注定了这样的一生。”
“慕为喜爱，朝朝为光，而师尊在徒儿眼里，就是光啊！”
“徒儿一见师尊，便已是念念不忘。”
“……”
迟煜沉默了片刻。
忽然伸出双臂，广袖将她紧紧圈在怀中，薄唇抵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朝朝说的不对。”
又纠正了一句：“该是慕为喜爱，朝朝为光，是为师喜欢你，却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不要再胡思乱想，既然能够重新开始，为师会一直护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慕朝朝唇瓣紧抿，没有说话。
“朝朝……”
他轻唤着她，低哑的嗓音再次于耳边响起：“为师不会再放开你了，你也没有退路，绝不可丢下为师……”
“嗯。”
慕朝朝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
一抹莹芒从迟煜腰封里飞出，两人抬首看去，才发现是有人召唤了传声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