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入夜，星河璀璨，月光微凉。
沈飞絮坐在窗口发呆。
她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目光定格在天幕之上。
今晚，真会有九星连珠的奇景吗？
邪神说了，九星连珠之夜，世间再无沈飞絮。
她的时间，要到了吗？
沈飞絮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尽管她不想认命，但她毫无办法。
房门口站满了身着盔甲的魔兵。
他们负责看守沈飞絮。
这时，侍女紫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穿红着绿的侍女。
“姑娘，该沐浴了。”紫云看向她，温和开口，神色却有些复杂。
沈飞絮接收到她的眼神，心里大概明白了。
她没有说什么，任由紫云搀着她去了内室的浴池。
十几个侍女一同伺候她沐浴，而后为她穿上了层层叠叠的云锦罗裙。
沈飞絮任人摆布，眼中毫无焦距。
紫云见她这副神情，心里堵得难受。
沐浴更衣后，诸多侍女点燃了檀香，手持檀香炉，在她身上来回绕，让檀香沾染她的衣袖。
沐浴焚香。
真隆重。
下一步，是做什么？
沈飞絮呆呆地琢磨着。
哀莫大于心死。
焚香罢，众侍女又为她描眉梳妆，在她的眉间画上花钿。
沈飞絮看着镜中的美人儿，有种恍惚之感。
镜子里的人，是她吗？
真美。
一身云锦罗裙，手臂上缠着素纱，如神妃仙子，似要乘风飞去。
妆容精致，唇红齿白，面如桃花。
沈飞絮忽然想问一句。
她都要死了，还把她打扮得这么漂亮，有何意义？
但她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
都是将死之人了，她还在乎什么？
也许是两位护法发了慈悲，要让她漂漂亮亮地去死吧。
她真是感谢他们呢。
梳妆罢，紫云搀着沈飞絮出了寝殿。
殿外停放了一顶软轿。
软轿上红纱缭绕，夜风吹起，撩起纱帘。
不远处的曼珠沙华开得极美。
在月光下，红得似火。
沈飞絮最后看了看那片曼珠沙华。
今夜一过，她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花儿了……
这些花是慕渊种的。
她先前还想着，等慕渊投胎转世了，她偷偷去看他一眼。
如今，一切都不能实现了。
一场梦，一场空。
“姑娘，请上轿。”紫云搀扶着沈飞絮上了那顶软轿。
沈飞絮坐到软轿上，面无表情。
起轿了，有侍女提着花篮，开始向道上抛洒花瓣。
漫天的花瓣雨里，沈飞絮乘着软轿，由四人抬往魔界祭台。
紫云没有去送她。
她目送着沈飞絮离开，远远地对她挥手。
再见了，姑娘。
紫云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冰凉。
轿子一路前往祭台，沈飞絮头上的钗环首饰微微摇晃着。
今夜的她，实在美得不像话。
不知走了多久，软轿停下了。
两位侍女上前，扶着沈飞絮下轿。
沈飞絮一下轿，便能看到一个超大的圆形祭台。
祭台周围站满了人。
魔族的人举着火把，似要准备狂欢。
整个祭台被照得亮如白昼。
祭台正中，放着一面一人高的大鼓。
有两个魔兵手持鼓槌，将大鼓敲得咚咚作响。
鼓声震耳欲聋。
祭台下，举着火把的人们高声欢呼着。
“邪神大人，恭迎邪神大人回归！”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其他人也跟着喊。
好热闹的场面。
沈飞絮看着这幅场面，眼圈微微发酸。
果然，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对吗？
她寂然落寞，而他们却在狂欢。
今夜，是沈飞絮一个人的悲剧。
没有人为她的即将离去而悲伤，所有人都在等待迎接邪神！
他们欢呼雀跃，期待憧憬。
沈飞絮的眼眶红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幕，只见星星越来越亮。
有九颗最亮的星星，即将排成一条直线……
九星连珠！
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沈飞絮按住心口，指尖在心脏附近划弄了一番。
“阿离。”她低声喃喃自语，“永别了。”
“我走之后，不要太想我。”
“好好活着。”
沈飞絮自言自语了一阵，又把她想对许汀兰等人说的话默念了一遍。
尽管她知道，没有人会听见。
正当此时，有侍女轻声呼唤她。
沈飞絮抬起头，正好看到了沉煜和泷延。
今晚，他们也穿得分外正式隆重。
两人都穿着青色的道袍，打扮得像是凡间的祭司。
沉煜手持拂尘，泷延的手中拿了一串玉珠。
“姑娘，请。”沉煜一甩拂尘，示意沈飞絮走上祭台。
沈飞絮环顾四周，眼中没有一丝眷恋。
她缓步走向了祭台正中。
夜风吹得她的衣衫猎猎飞舞。
她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邪神已经在她的灵台里蠢蠢欲动了！
“颜卿，本座终于要冲破封印了！”
“可惜，本座一现世，世上就没有你了。”
“本座还想让你一同看看我统领六界之后的盛景呢。”
沈飞絮没有搭理他，任由他叫嚣。
她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发颤。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么任人摆布。
她好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沉煜和泷延又走到了她身侧。
泷延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
沈飞絮暗暗冷笑。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件，递给泷延。
“我死之后，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容离的凡人吗？他住在大宣国的摄政王府。”
“他对我很重要。”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她突然被掳到魔界来，连和容离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天，她已经写好了给容离的信件。
信件里，还写了许多她的心里话。
有对阿娘说的，有对父亲说的，还有……
她有说不完的话。
泷延接过信封，眉头微微一皱。
“好。”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答应了沈飞絮的请求，“我答应你，会把这封信送到。”
“谢谢。”沈飞絮凄怆一笑，竟向他道谢。
泷延收起信件，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面上的表情略显僵硬。
沉煜掐算了一番，提醒道：“时辰快到了。”
他语罢，飞身至半空中，甩动着手中的拂尘。
拂尘挥向天空，沉煜默念了一串法咒，九颗星星的光芒便直射而下！
星光汇聚在拂尘之上。
九束星光聚在一起，真美。
晃花了人的眼。
就像是绚烂的烟火在一瞬间炸开了。
沈飞絮的眼中映出星光。
“开始！”泷延高声喊道。
那几个擂鼓的魔兵用尽浑身力气，把大鼓敲得震天作响。
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热血沸腾。
气氛逐渐高涨。
沈飞絮还是没什么反应，愣在原地。
泷延将手中的玉珠甩了出去。
九颗玉珠飞到沈飞絮的头顶，盘旋着。
沈飞絮被无数光芒笼罩。
眼前全是绚烂的光，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就像是一具木偶，任人摆弄。
九星一线之时，沉煜念诵着咒语，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泷延则以手结印。
所有围观的人都在呼喊：“我主邪神，一统六界！”
有些人开始举着火把跳舞。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飞絮感觉灵台附近热得厉害。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她的灵台！
她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
剧烈的痛苦让她俏脸变色，面目扭曲。
“不！”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切顺利之时，沈飞絮忽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她大喝一声，浑身散发出一道红光，那道红光就像是涟漪一般四散开来，把许多魔兵震得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沈飞絮不想认命。
她想拼一次。
和这群魔鬼拼了！大不了一起毁灭！
她的瞳孔成了可怕的红色，长发在风中恣意起舞。
泷延和沉煜相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恐。
“快制住她！绝不能让她影响邪神大人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