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耿子昂的见证下刷新完人生黑历史,苏新宸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进去的时候,他或许还是正常的,但出来的时候,他一定不是正常的了。
看着耿子昂冲进心理医生小姐姐的办公室,关切地询问自己病情的模样,苏新宸忍不住感慨其演技之浮夸,自己当初去看老爹陈科欣都没这样。
倒不是他不爱他老爹,相反,正是因为爱,才更加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要冷静对待。
反观耿子昂在里面又是追问又是关心,三流演技实在是难以入眼。
难道耿子昂不知道心理问题涉及隐私,医生不可能透漏吗?他当然知道!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追女孩子,好不容易献祭了一个兄弟,自然要好好利用。
作为耿子昂和心理医生小姐姐的共同话题,苏新宸十分懂事地选择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施晴雪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三个字:【看新闻。】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苏新宸二话不说打开掌机,紧接着就看到了江梦歌遗书被公布的消息。
早在江梦歌死亡被发现时,就有不少人推测过江梦歌这一案件会以“自杀”结案,顺带着治安管理局也被狠狠地嘲弄了一番,说他们自己没本事,破不了的案子都说是自杀。
后来确认公布江梦歌是自杀时,自然引起了一片哗然。
那些做出过相关推测的人更是洋洋自得,说是早就了解治安管理局的套路了。
民众对治安管理局的信任度也持续下降。
可现在随着江梦歌的遗书被公布,连带着部分江梦歌同事的采访内容被发出,自杀这个结论逐渐被民众所接受。
遗书中,江梦歌讲述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江梦歌这一生似乎都在被美貌所困,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人说她是童星苗子,虽然在这个时代,人们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娱乐上面,可这并不代表这条出路也消失了,挣得多,挣得少,总归是有的挣。
尤其是江梦歌家境优渥,本就也不指望她养家糊口。
可偏偏江梦歌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喜欢上了陶器。
起初只是一两件,父母也觉得有意思,当个小摆件放在家里也无妨。
后来江梦歌开始不断地查资料,收集陶器,事情也变得愈发不可控,父母再想阻止,此时已经显得颇为无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梦歌也愈发疯魔,她想要去学制陶,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心中的陶器。
如果说利用脸蛋当明星多少也能算是个出路的话,那么在这个时代去制作陶器绝对是死路。
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有陶艺师傅了,原因也很简单——人们想活着!
可以替代陶器的东西太多了,又廉价,又实用。
在人人都为生存出力,为人类未来出力的时候,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没有回报的事情,本就是不被认可的。
如果硬要问,谁不认可?
答案也很简单——樊笼。
樊笼测评的标准里,各个职业五花八门,每个职业的规则体系也不同。
可这些职业无一例外,都是“有意义”的,都是“有价值”的。
如果江梦歌真的成了一名陶艺师傅,那么她的樊笼测评数值将永远是——零。
所以说,是死路。
早在进入美术馆之前,江梦歌就离家出走过。
那个时候,她的父母都找疯了,还在治安管理局那里备案了,可最后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江梦歌消失一天一夜之后,自己回来了。
回来之后,江梦歌再也不提去制作陶器的事情了,但她没有放弃对陶艺的热爱。
无人知道那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即便是在遗书中,江梦歌也没有提及。
总而言之,江梦歌改了,但没完全改。
她找到了美术馆的工作,逐渐独立,也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
以她的经济能力,没有父母的支援,她能住的地方很小,收入也十分微薄,可她省吃俭用,把节约出来的钱全部都花在了陶器相关之上。
“人这一生,很脆弱,比陶器还要脆弱。”
“我们通过经验和研究可以知道什么情况下陶器会被损坏,所以我们在特殊情况下会更加小心看护,但人却不同,所谓的意外都是不可预知,有的时候,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做,意外也会降临。”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伟大的,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价值是高于一切的。”
“或者说,生命本身有价值吗?”
“这种价值要如何定义?靠樊笼测评?”
“呵,一群愚蠢的人造出了一台愚蠢的机器,然后把它奉为神,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可笑的事情吗?”
“为了活着而活着,有什么比这更加懦弱的事情吗?”
“更何况,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
“我生命的价值,只有我自己能够定义。”
“我曾经也自恃美貌,觉得美貌就是我的价值。可随着我触摸到了那一件件陶器,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再美的容颜也会腐朽,我是画中人,也是画外人。”
“我终究融不进去那幅画,我终究会腐朽。”
“可我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此,而在于理想和信念。”
“我相信那些存在过的文明,我感叹于他们留下痕迹的惊艳。”
“你们真的应该试着去触摸一下,去和过去的文明对话。”
“那时候的人们,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不,这样说太绝对!人类从来不是可以被以偏概全的存在。”
“准确的说,有些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不用为我的死而感到悲伤,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离开对于我而言是快乐,是解脱。”
“如果我的生命能够唤醒一些人,那么……这就是我生命的价值,是我存在的意义。”
“如果没有,那么……也感谢,我终于离开了这个糟糕的世界。”
苏新宸看着那封遗书,心中五味杂陈。
他见过死去的江梦歌,也见过樊笼幻化的江梦歌,可他们之间永远都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他也终究不是那个跟江梦歌有着共同理想的知音。
他会感叹于陶艺之美,但是他不会沉浸于此,甚至为之放弃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