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寂在提瓦特地底至深的地脉中。
偶尔会苏醒。
当轮回再度结束,“我”回归地脉,融入“我”,告知“我”的时候。
告知我,“我”又成功蒙蔽了神的记忆。
“我”又将谁送出了轮回。
“我”又给下一个“我”留下了怎样的讯息。
这世界轮转不歇,而“我”停留在此,无声记录它的每一次诞生与消灭。
太多记忆,太多信息,挤占我的脑海。
其中哪些属于我?
我不得答案,只知我在与高天之上那股绝对的力量永恒对抗。
离下一次世界重启,还有一段时间。
我心血来潮,浮现地表。
太久不曾亲眼目睹这个世界了。
我聆听鸟鸣,穿过街道,漫步在瑶光滩白沙细腻的海岸线,踢散脚底细密的海沫与阳光。
忽然瞟见粼粼的海水间,那条破碎的倒影。
纯白的长发蜿蜒缠绕她的脚腕,飘散在水中,少女毫无情绪的圆润脸弧上,软绒般的白色长睫下,有一双墨绿清透的瞳。
是我。
霎那之间,像在飘满各色风筝的天空下,我勾及了属于我自己的那根风筝线。
为了停止世界永无止境的重启,我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的我抹去意识,留下神性,沉没进提瓦特的地脉,选择成为众生记忆的锚点,寻找破解轮回的方法。
其实以神的眼光看待,并不困难——承载记忆的我就像嵌入这世界的木马,本身就是催生更多残余的源头,只要找到无数和曾经的我一样,残余出自我意识的生灵,用同样的路径将他们送出轮回就好。
棋子陆续的离去会令循环渐趋失序,脱轨的箱庭终有一日,也将彻底摆脱派蒙的掌控。
于是我将另一部分的我抹去记忆,唯留灵魂,回归重启的大地,实施这件事。
最后的最后,以剥离轮回从世间消灭为代价,“我”会回归“我”,并为下一个“我”留下一颗襄助破局的纠缠之缘。
残余率达到阈值的人不断增加。
花神、赤王、归终……我在阿老师的帮助下,一个一个地将他们送去了世界的外侧。
偶尔我也会想,最初的最初,那颗砸落在某只无名风史莱姆头顶的,究竟是来自谁的纠缠之缘呢?
我不得答案。
这一次,我也成功送走了某个人,并把有关下一位破局者的记忆藏去了世界的角落,只需等待轮回再次开启。
再走一走吧。
我踩在软软的沙子,心想。
走到天黑,就回去地心,继续等待吧。
薄暮的海边零落散布着蓝色的海螺,潮水涌落之间,少年长影临风而立,向着日落的海平线,低头捂着左耳,一动不动。
我望着他,喉咙里像是忽然之间堵上了一团柔软的棉花,发不出声音。
海浪的声音嘈杂,但少年听觉敏锐,我只是漏出一声哽咽,他便垂手回头,看向我。
我应该立刻消失在他眼前的。
可我动不了。
即便明知他会冷视我,忘记我,忽视我,我依然动不了。
我浑身大概只剩呼吸和眼泪还在运作。
青光一闪,魈到了我面前。
许是陌生女孩的哭泣让人垂怜,他的神情虽然依旧冷冽,但语气比我们最后一面时温和得多:“夜晚不祥之物最易骚动,你……”
魈停住了。
金眸里闪过一线惊诧与警惕,紧盯着我。
三秒过去了。
我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海风掠过,我满脸冰凉入骨。
又三秒,魈敛眉,脸上露出危险杀意。
在他的眼中,大概是他平白站在这里,而我在他眼前凭空出现吧。
“对不起,”我往后退,“我回去了,降妖除魔,你小心一点,不要、不要受太多伤,如果,下一次,遇到一只风史莱姆,请你、请你对它、温柔……一些……”
我的喉咙哽到发痛。
我垂头转身,满眼只剩下折射着暮色的一团泪,怎么抹也抹不掉:“再见,魈。”
一双有力的臂膀猛地从后箍住了我:“你去哪里!”
我猛然睁大眼睛,看见我的眼泪一颗又一颗,砸落在眼底刺青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