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的风有些凉。
我把盘子摆好,听见厨房里一串震天响的咳嗽。
我冲进去时,梅伯扶着灶台,弓着腰,逸出胸腔的猛咳已经变成夹着嘶嘶声的喘息。
“我没,咳咳!”他看了眼我,便被剧烈的咳嗽逼得缩成一团,“你先去吃……咳咳,饭,咳咳咳……”
还吃什么饭!
我把烧柴用的小板凳拖过来,按着他坐下,跑去找热水冲药粉,又往他的身体里缓缓输入柔和的水元素。
喝过药,梅伯很快平静了下来,仰头闭着眼,靠在熏黑的灶台边呼呼喘气。
人会老,会死。
我也会死,或许就在不久后,但我难以想象,有一天,我会变成像梅伯这样衰弱、枯黄,像易碎的秋草。
“梅伯,”我蹲在他脚边,捧着水杯,问,“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胡说,”他瞥我,胸口的起伏渐渐恢复了舒缓的节奏,“生死有命,哪是说不要死,就能不死的。”
“我帮你去不卜庐请医生,开新的药,”我感觉手心被热度灼得渐渐出汗,却没有温度,“我帮你去问仙人,他们可以活很久,一定知道延年益寿的方法……”
梅伯摇头。
他抬起脸望房顶:“这些话,你应对那些想活下去的人说。”
“你不想活下去?”我怔住。
他再一次摇头:“我早已经准备好了,由谁收尸,葬在哪里……只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刚刚我跟你说起,我的夫人,她应该已经等我许多年,我不好再叫她寂寞了。”
“万一她没有等你,也不寂寞呢?”我反驳。
“是啊,”梅伯顿了顿,“兴许等的人只是我,寂寞的,也是我罢了。”
他缓过劲来,饭也没吃,回卧室躺着了。
卧室很暗,即使外面天光大亮,依旧很暗。
我不敢点灯,怕又呛到他,听他的话吃饭洗碗,把他的刻刀和木雕拿进来。
木屑一下一下地落在地上。
雕刻物已经有了雏形,像个憨圆的十字回旋镖。
“什么回旋镖!”梅伯硬是被我气得怒吼,捂住胸口干咳两下,才接着说,“这是只海燕!”
“昂。”
“你怎么不问,我刻海燕干什么?”隔了两秒,他不悦道。
“放到外面那只泥巴窝里?”我双手撑脸。
梅伯一时无话:“……居然被你这丫头猜中了。”
我在他一再强调不会这几天就挂掉,并朝我狂撒木屑之后走掉了。
蓝衣的少女站在院门外,踱来踱去,看到我眼睛一亮:“他怎么样了?!”
“还行吧,”我揣度用词,“你这么关心梅伯,干嘛不进来看看?”
“我关心?”少女一瞬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指自己,“我怎么会关心那个糟老头子,我只是怕他死了,我回不了家而已!”
我学魈帅帅地抱起手臂,一字一顿:“这、是、梅、伯、家!”
他还健在呢,你想捡漏是不是早了点儿?
“我家在那里!”少女瘪嘴,抬臂指我身后。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见那个空荡荡的泥巴窝。
蹲人墙角拔草,指鸟窝为家。
我深刻怀疑她的精神状态:“有空去趟不卜庐吧,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