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愧是能给夜叉送终的人类,这怨念,真强大。
烟绯她们只听到仪盘中零星遗留下来的声音,明白了个大概,按着眼角无声流泪。
魈接住从仪盘微光中掉落的护身符,握在手心:“这么说,太威仪盘是封印地表的关键,设法逆转封印,我们便可脱身?”
他那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静让人恨得牙痒,恨不得捶他一拳,质问,“你没有心吗?!”
不解风情的夜叉。
我暗道,把粉球从头上抠下来,塞进他手心:“魈,给你……”
粉球在触及他的瞬间消失了。
“什么?”魈侧眸问我。
我指尖戳手心,低头闷闷道:“没什么。”
倒霉玩意儿,怎么转赠都不许。
还以为能让魈见到浮舍最后一面呢。
作为历经世间百态的半仙和心智坚强的冒险家,烟绯和志琼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对着天边的仪盘虚影研究太威仪盘的使用方法。
魈独坐在洞穴里,摩挲那枚护身符。
灰扑扑的山洞,和清绝的仙人实在不相称。
我坐在他边上:“魈,等出去了,我变回史莱姆给你抱。”
“……为什么你总有奇怪的想法?”他看我好一会儿,低声问。
没听错的话,魈的声线有点哑。
“你不喜欢吗?”我紧张起来。
他抬起握着护身符的那只手,放在我头顶,低头,额头轻轻磕在我肩膀上:“没有不喜欢。”
他倚靠的姿势算不上亲密,但姿态柔软。
我更紧张了,大气不敢出。
这次可真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我内心狂叫。
“我、我再给你做杏仁豆腐吧,”我揉着裙子边,不争气地结巴了,“给你做了三次了,你一次都没吃成……钟离都夸我做得好吃呢。”
“钟离大人这么说?”
没有,我编的。但他看起来确实吃得很香。
“……嗯。”
魈另一只手抬起,放在他的喉咙上:“杏仁豆腐的味道,和美梦,非常相似呢……你知道美梦吗?”
“我只做噩梦。”
许多包括但不限于我自己在内,不仅死人了,还留有怨念的梦。
“哈。”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略带讥诮。
魈抬起眼睛,浓墨般的眉眼,凌厉的金瞳,眼角却染着胭脂一般的红:“美梦那东西,是即便明知不属于你,但一旦尝过,就再也忘不掉的毒……食梦的罪孽横亘我的千年,我如今,仍在……时常怀念它的味道……”
他越说越慢,指尖生出尖锐的爪,刺切喉部的皮肤。
嫣红一缕缕地流下来,魈却好像感觉不到痛,死死地盯着我,嘴唇一张一合,缓缓说着什么。
我忽然明悟。
原来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毫无触动。
浮舍的牺牲,让他痛苦到这种地步了啊。
明知罪孽深重,仍想逃入梦乡。
“夜叉不会做美梦吗?”我把他自残的手用力拉下去,“那如果我以后做了美梦,留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魈看起来像一只金眼睛的黑猫,强忍伤痛假装若无其事,却被人类提着医药箱靠近,露出一刹那难以察觉的愕然。
我忐忑地注视他:“要是你嫌弃,我……”
他倏地反手扣住我,仰头咬住了我的脖子。
冰冷獠牙刺入的触感分外鲜明。
“魈!”我瞪大眼睛,仰头试图躲避。
他掐住我的嘴,牢牢束住我的肩臂。
一股又一股的业障从他的伤口冒出来,笼罩在山洞,乌黑、不详、叫嚣。
“杀了她。”
“让她成为你的祭品。”
“让她的灵魂,永远属于你。”
“只要杀死她,你就能沉沦黑暗,永不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