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中响起梦呓般的天籁，似磬韵还幽，回响不绝。
“玉烛调秋序，金风扇月帏。
新知未几日，送别何依依。
山际愁云断，人前乐绪稀。
相顾鸣鹿爵，相送使人归。”
当“归”字落下之时，一切又回归寂然，好似只是恍惚中的一个破碎的梦。
眼前烛光中的女子明齿皓月，像是刚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王权有些痴了，他从未想过女子的声音可以如此深邃，如果把桃奈的声音比作一汪清清泉，那么堕姬的声音更像是一口百年老井，听她吟诗时，你会渐渐遗忘她的音色，全身心沉浸于她所营造的意境之中。
“好！”王权忍不住赞叹道，他是真的没想到堕姬能给他带来这种绝妙的体验。
“先生过誉了……”堕姬宛如青涩少女般，脸颊泛红，红唇轻抿，嘴角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话说回来，堕姬刚才吟的诗，王权并没有什么印象，应该是日本本土的古诗吧。
这样想着，王权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
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
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子夫前入侍，飞燕复当时。”
这是唐学士武一平的诗，王权只念了此诗的前一半，而就是这前一半，对女性的美感已经描写到了极致。
王权都已经可以脑补出堕姬一脸羞涩地看向自己，然后娇滴滴地说一声“先生竟然把人家比作妖精”。
可是，堕姬的下一句话却把王权吓了一跳。
“先生诗中的飞燕是指华夏的赵飞燕吗？嗯……子夫应该指的是卫子夫。”堕姬沉思了一番，轻轻说道。
我靠！她竟然知道？
王权本以为堕姬只是一昧地背诵诗词，可没想到，堕姬竟然还知道这么多的历史典故！
虽说古诗词的发源地是华夏大地，流入日本的诗词也很多，但是真正看到一个日本姑娘一本正经地给你说出其中的典故时，王权难免还是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是堕姬。
王权突然觉得，堕姬这个花魁含金量实在是太足了，既能变成悸动人心的魔女，也能变成饱读经书的才女。
只是王权不知道的是，此时堕姬内心的波动，一点也不比他少。
有句俗语，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堕姬自诩读过的诗词很多，但王权刚刚所念之词，她却没有任何印象，更何况其中竟然还引用了关于神州大陆的典故。
听了王权的诗，堕姬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那片神奇的土地，看到了涓涓山泉、片片睡莲，看到了一个岁月悠长的历史。
“先生难道去过华夏？”堕姬有些好奇地问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好像真的在中华生活过一般，竟然能写出如此灵动的文笔。
“没有，都是想象出来的罢了。”王权摇了摇头，看来堕姬并不知道这首诗，那么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这首歌其实是自己从古人那里偷的。
“只是……”堕姬表情纠结，有些犹豫地说道:“这首诗似乎还未完结？”
“哎！不瞒姑娘你说，这首诗从一年前就已经写到这了，可是一年过去了，我却没有任何灵感……”王权故作忧愁地用手扶了扶额，轻叹一声，然后趁机从手掌的小缝里偷偷瞟了堕姬一眼。
堕姬表情有些古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前，轻轻握住了王权的手，柔声道:“小女虽不才，但也读过很多诗词，先生的诗即使在那些文学大家面前，也丝毫不逊色，我相信先生一定会破开瓶颈的，先生也应相信自己！”
手心传来的细腻触感让王权有一种触电般的错觉，贴着耳畔响起堕姬的柔声细语，王权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酥掉了。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馨香，王权几乎要停止呼吸了。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急促而沉重的气息，转过身去，背对着阙姬小声说道:“谢谢。”
妖女！简直就是妖女！
王权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猎物，正在一步步落入堕姬铺织的诱惑之网中。
而此时此刻，堕姬的心里终于是平衡了。
看到王权如此窘迫的动作，堕姬心中也是获得了一些成就感。
对嘛！这才是正常男人啊。之前王权反常的举止，把堕姬整得都有些不自信了。
不过好在王权的“才气”吸引了堕姬，这才是堕姬阻止妓夫太郎的根本原因。
对于堕姬来说，吟诗诵词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所追求的是极致的美。
这种美不单单是行为举止、面目容貌，还有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之美。
只不过，堕姬虽然读了几百年的书，却也未成为圣贤。
因为，人与鬼之间的隔阂是难以想象的。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人在临终之前，心中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觉悟与感情，她把这理解为人类对自己有限寿命的哀鸣。
她也无法理解孔子所谓的“仁爱思想”，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一定是要比人类高贵的，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去爱惜人类呢，自己活着的理由只有……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