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星府上。
听见下人过来报信的时候，赵南星高兴得泪都要落下来了，连忙跑到府门外相迎。
“进卿，你总算来了！”
赵南星双手圈着叶向高的胳膊，老泪纵横，连连说着自己在京城独木难支多么多么不容易，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两个老人就这样互相搀着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人并不多，就一个一脸悲怆的高攀龙和一个满脸“见偶像”神情的左光斗，以及坦然自若的杨涟。
这也是自打东林党分杨派和赵派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当然不是杨涟又要重投赵南星的怀抱，而是赶来见这位东林魁首，曾经达成过一人内阁成就的叶向高。
虽然韩爌如今在内阁也是只有一个人，可是现在的内阁毕竟有辅臣，当年叶向高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人办事！
几人一一见礼之后，杨涟便有些想走的意图，赵南星也没有要留的意思，只差催促两句了。
在刑部大火上，杨涟和赵南星又起了矛盾。
杨涟认为，既然是高攀龙暂代刑部尚书，那刑部的一切责任就都应该好好履行，哪能像高攀龙这样混！
在杨涟看来，这么重大的工作失误，你高攀龙就应该先上表事情原委，然后自尽，可是高攀龙却试图自辩与自己无关，因此，杨涟对这位老战友也有了一些看不上的意味。
“叶某在东南这些岁月，感慨颇多，时而游览于群山湖泊间，心中也越来越开阔……杨大人，你可有什么事情要说？”
叶向高刚要客套两句，突然便注意到了一脸纠结的杨涟，开口问道。
左光斗也转过来身体，看着杨涟。
杨涟轻轻摇摇头，开口道：“叶公，非是在下有话要说，实在是在下身感不适，来迎接叶公已是勉强，有些撑不住了。”
“啊，这……”
叶向高看着杨涟，又看了看赵南星，一副“这是什么情况”的表情。
他是真的不明白，京城的这些人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竟然能到近乎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南星干咳一声，笑道：“杨大人近来高升户部尚书，政务缠身又感风寒，叶公，不如……”
叶向高点了点头，开口道：“既如此，那杨大人便先回去吧。”
杨涟知道赵南星是在阴阳怪气，不过他并不在乎，拱手道一声告辞，便率先走了出去。
杨涟这一走，左光斗顿时也不想再留着了，匆匆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自打在各藩王地界置了御史以后，左光斗在朝堂上也是威名大盛，现在谁都说都察院除了左都御史余懋衡没实权，剩下两位佥都御史都有实权。
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右佥都御史崔呈秀，分别代表了朝堂上两股强大的黑恶势力，余懋衡的靠山刘一燝又已离京，自然也就不敢再在两个人面前摆谱，已经是半退隐了。
只是左光斗自从上次偷袭魏忠贤不成以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加上赵南星总不能拉下面子跟一个小辈赔不是，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僵，现在杨涟又走了，左光斗当然也不想再留。
等到左光斗再一出门，叶向高的表情也变了，开口道：“梦白，你看看京城现在都被搞成什么样子了。”
一旁的高攀龙心说更离谱的你还不知道呢，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今天请叶向高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两人打算对叶向高坦白。
这件事情他们确认自己已经处理不了了，现在东林人又在各个职位受限，只能依靠一个外来又足够强力的人了。
赵南星又闲扯两句之后，与高攀龙对视一眼，开口道：“进卿，让你快些进京，实则是有一件大事。”
“此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我大明便危在旦夕！顷刻间便会重演王振，刘瑾之事，还望叶公为吾等拿个主意。”
高攀龙站起身来，一躬到地。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叶向高连忙拉起两人，笑道：“我现在又不是一个富家翁，既然已入朝堂，咱们就是同僚，益国之事，叶某也愿将生死置之度外。”
“事情是这样的，四月时，御史张应道要重启红丸一案，陛下把此事交与刑部尚书黄克缵……”
赵南星从头到尾，把这个案子说了一遍，只在刑部着火的原因上没有说清楚，说那是“天火”，不知为何便燃起来了。
叶向高听完便倒吸一口冷气，京城这几个月以来翻天覆地一般，在东南只能依靠往来各种信件鉴别，断然想不到，朝局变化如斯！
叶向高也有些后悔，早些时候他是可以过来的，但是在东南还要教书育人，谁料到京城变动如此之大。
“叶公，我该如何是好？”
高攀龙一说完，人差点都给跪下，哀声询问。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先把高侍郎从刑部大火当中摘出来，其次才是……方阁老之事。”
叶向高毕竟曾经做过首辅，对于方从哲之死深有感受，对两人也有些愤怒。
“大火应该无事，钦天监已将天火之事上报，魏忠贤以庭杖将其贬为邪说，朝堂之上终究有不少人不愿与魏阉同流合污，此事无碍！”
“那就好……”
叶向高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其次就是你们严刑逼供，逼死方从哲一事！”
叶向高表情有些愤怒，声音冷厉，“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下，是谁做的，把他抛出去，一个人不够就抛两个，两个人不够就抛一堆，这件事必定严查，稍有懈怠，满盘皆输！”
两人心中一抖，坏事了。
两人为了保密，实际参与者中管事的除了汪文言就只有他俩了。
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他们两个自首？
“进卿，这件事能否再等候两天？”
赵南星斟酌半晌，开口询问道。
叶向高转头看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
“好！”
叶向高心中则是一阵哀叹。
赵南星自己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这条船，九成九是要沉了！
叶向高眸光闪烁，船沉不要紧，他可不想和这船一起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