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东灵的话，像是被扔进了寂静中，半天也得不到回应。
她久久没等到，抬起头朝着傅予执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到的是他沉沉黑眸，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那眼神的瞬间，冉东灵心情就是一沉。
她从傅予执的眼中看到了拒绝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许轻从手术中回过神来。
她奇怪地看了傅予执一眼，“你怎么还不准备，还是说这段时间你当普外科当的，技术都退步了？”
傅予执抬眸，眸中阴影尽散，他甚至有心情冲着许轻勾了下唇。
“来了，等我一下。”
说完后，傅予执就转身去旁边坐准备去了。
冯民左看看正在做准备的傅予执，右看了看正在进行手术的冉东灵。
他十分纠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夭寿了。
有这么好的和两位大佬做手术的机会，他竟然就这么生生错过去了！
等傅予执从准备的地方出来的时候，手术室里已经看不到冯民的身影。
许轻看傅予执一身蓝色手术服走来，将手里的器械递给了他。
“能帮我一下吗？我去调试仪器。”
进来的时候就应该做的事情，愣是等到现在才做。
完全是因为缺人手。
傅予执站到了她的身边，从许轻的手里接过了器械。
他这个位置，是辅助冉东灵进行肿瘤切除。
冉东灵主刀，他只负责旁的事情。
傅予执略有些分心，他看着许轻去洗了手，然后过来调试设备。
冉东灵一开始都没察觉到傅予执的出神，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直到她偶然抬起头，才注意到傅予执心思在不远处许轻的身上。
冉东灵低声道：“果然是dr.fu啊，你要是觉得辅助我的过程太无聊，你要不要来切除肿瘤？”
切除肿瘤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一件事情。
在不涉及到难以切除的地方，她手脚利落地分辨神经和血管，沿着肿瘤的边缘切割。
如同傅予执还能分心一样，冉东灵也能一边动手术，一边聊天。
傅予执垂眸看了一眼，“不了，这是你的手术。”
冉东灵笑了笑，“对了，你之前和我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根本不知道许轻是我的学生。每当我提起我的学生的时候，你好像都不知道似的。”
在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许轻已经调整好了设备，转身去隔间去重新消毒了。
刷手的整个流程时间很长，许轻一时半会儿都过不来。
傅予执垂眸，“嗯，我的确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过她的老师是冉医生，甚至是她学医这件事。”
冉东灵手中手术刀速度不快，每一下却落在准确的地方。
“我家轻轻不喜欢说自己的事情，还请傅医生多见谅。”
她顿了下，缓缓说道：“因为一些事情，我和轻轻其他的长辈，曾经希望她可以平安长大，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所以她早已习惯了这种什么都不告诉别人的生活方式。”
傅予执眸光微闪，抓住了冉东灵话里的重点。
“曾经？”
冉东灵抿唇，“是啊，最近我们改变主意了。她这么优秀的姑娘，可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说到这里，冉东灵从放大镜前抬起头来，她越过仪器的阻隔，在半空中对上傅予执深邃的眸子。
“我想，这一点，傅医生也深有同感吧。有些事情，是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傅予执下颌线微微绷紧，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冉医生，你是知道什么吗？”
“当年的事情，我是为数不多知道的几个人之一。”
冉东灵用不大的声音道：“当年从那个黑暗的地方，救出两个受伤的小家伙，那场景我还历历在目呢。没想到，转眼间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当年，她二十岁大学提前毕业，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医科天才少女。
偶然间认识了卫熠城那家伙，有一次她正好跟着导师去了绍平市参加学术会。
卫熠城得知后，在第三天喊她过去。
冉东灵也是那个时候见到两个小家伙的，被救出来的时候，十二岁的男孩即使昏迷过去，还紧抱着怀里五岁的女童。
他们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一看就是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许多天的样子。
卫熠城让她给那两个孩子做了检查。
当时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整个人的表情都是黯淡的。
冉东灵记忆很深刻，因为她从没见过卫熠城那副样子。
根据卫熠城的指示，冉东灵做完检查后，导师喊她回去，冉东灵就在两个小孩醒来之前，赶了回去。
所以，她记得傅予执，傅予执却不记得她。
傅予执手里捏着冰冷的医疗器械，那冰冷的温度仿佛顺着相接的地方，一路蔓延到他的心脏。
“在这里说这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术室里不止有他们，还有护士，甚至还有站在玻璃外，观摩他们手术的医生们。
只不过，他们根本听不懂冉东灵在说什么。
什么小家伙，二十年前的，对于除了傅予执以外的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冉东灵落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暗色的眸底。口罩挡住了她的脸，让旁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像当年一样，保护好她。”
冉东灵指尖压下，隔着塑料手套，手术刀银光一闪，切入了组织深处。
傅予执怔了下，试探性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冉东灵叹了口气：“平静的假象，不久就不复存在了。”
傅予执正要继续问，那边许轻已经重新将手消毒好，回到了手术室。
她走到了傅予执的身旁，主动提出要接他的班。
“累吗？要不然我来吧。”
傅予执：“......不累，我累了喊你。”
他说话的时候，看进了她动人的眸子里，清冷动人的底色，早已在多日的相处中，被柔色渐渐取缔。
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与十五年前的眼睛重合。
如果可能，他只希望她一世无忧。
可为何，冉东灵会说出那样的话。
【平静的假象，不久就不复存在了？】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