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哪里呢?我送你回家吧。”我伸出手。
“可以吗,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诶。”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从秋千上跳下来,几步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秋千上落下艳红透金的枫叶,夕阳西下,万物都落上了一层金。
我和男孩两个人走在平葵城的大街上,枫叶还在落,城里的房子都高低不同,夕阳在缝隙中时隐时现。
地面上的阳光悄悄褪去,远处一片阴暗压了过来。秋日里黑天早,很快,就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天上闪耀着星星,月亮也投下来一层银纱。
男孩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盏灯,点亮起来递给我。我看着灯中的火光,一想到这么一点点火焰,就能照亮这么一大块地方,也许还可以帮助过路的人看清,心中就有一些高兴。
还有天上的月亮。每次遇到这样的夜晚,都会想到义,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月光像水一样,竹子的影子在水中飘荡。
“那么,姐姐,就到这里吧,就算是阴阳师,也要赶快回家哦这么晚落单的话,会被妖怪抓走吃掉的。”男孩忽然站住了,转过头来,笑意满满地看着我。
火焰跳动,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知道啦,那么就到这里咯,我要去见朋友啦。有缘的话,下次再见吧。”
和男孩分开后,我便打着灯,继续在那附近寻找妖怪。
说起来,之前并没有见着那男孩手里拿着灯呢,是从哪里捡的吗?这我并不知道,不过也没空去想,因为秋天的晚上,实在是太冷了。黑夜中,偶尔会有巡查的武士提着灯,踩着一地的枫叶经过,看见我只是点头,其余什么也不多做,问他们话,也没人搭理我。
好吧,不理我也正常,毕竟我只是个七品上的低阶阴阳师。
在原地转悠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既没等到北桥前辈,也没找到妖怪,着实有些失落。
这时,一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子提着灯走过来,头发随意地扎起披肩上在一边。她看着我,似乎有些担心:“啊,你,在这里站了好长时间啊,小姑娘,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多危险呀,城里还有妖怪,快回家去吧。”
我一听,赶忙揪了揪狩衣的领子,叫她不要担心:“您不必担心,我是阴阳师,来这里抓妖怪的。”
那名女子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而是满脸担忧,微微低下下巴,打量着我。
许久,才摇了摇头:“一个女孩子,多危险啊。”
我没说话,我也知道很危险,但我不得不这样,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也是我要完成的父亲的遗愿。女子见我不说话,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担心,便提议让我借宿在她家,好歹有个安全的地方。
我一听,这还了得,赶紧摆手拒绝,但是女子执拗地恳求我住下来,那样子很让人不忍心。她的眼神里不知道为什么,荡漾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仿佛是悲伤,又好像是怀念,亦或是思念,留恋……
我不能说我分辨不出来她的情绪,但那双眼睛给我的感觉,是一种并不明朗的,没有光芒的,却又让人感到悲伤的情感。
我不忍心拒绝这样的人,最后只能答应。和女子进到她家里,她拉开门脱下木屐,语气非常愉悦地朝屋里喊道:“亲爱的,你快看这个漂亮的小女孩。”
她说着,领着我进去:“不要害怕,请先吃点东西吧。”
“啊,啊……非常感谢您,不过我现在并不是很饿……”
“没关系,只吃一点点吧,正好锅里还剩下一些米饭呢。”
这个时候,不拒绝就是最大的礼貌,我只能愣愣地点点头:“那么……麻烦您了。”
饭厅里,女子的丈夫正坐在那里喝酒,脸圆圆的,人有些壮,看样子也并没有醉。女子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给配上了菜和味噌汤,汤还是热的。
这么多米饭,不要说是我了,就算是义都不一定能吃下这么多吧……
我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道谢,女子的丈夫停下喝酒的动作,看着我,眼眸里流露出些许留恋,许久,别过头去,继续喝酒,还不忘数落女子:“你看谁都像那孩子。”
女子脸红了起来,捧着脸,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亲爱的,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姑娘多漂亮啊,那孩子也像她这么好看呢。”
“你果然是迷糊了吧。”
“可是亲爱的一直都在保护我的。”
“你这家伙……每次都让我拿你没办法。”
我默默地坐在那里吃饭,不敢插嘴他们之间的交谈。吃完饭就赶紧走吧,我还得去找妖怪呢,也许北桥前辈正在找我……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桌子底下冒起了一点点火星。火星很快便灭了,火光消失,原先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计划有变,请先找个地方过夜,不要来找我,但也不必担心。」
落款是用汉字写的北桥前辈的名字。
不要去找他?难道前辈遇到了难缠的事情?但他又告诉我不必担心……
这种燃烧符纸以达到通讯的目的是阴阳师联络的一种手段,十分方便,只要写好要说的话,然后再想着要通讯的人,燃烧它就可以。虽然的确非常方便,但每次只能传递一点点话,所以必须要言简意赅地概括。
既然有时间写纸条,那么北桥前辈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我叹了口气,指尖微微一用力,纸条便化为了灰烬,消失了。
好容易把女子给我盛的饭全部吃下去,我舒了口气,感觉明天早上都不需要吃早饭了。还没等我说话,女子便想让我上楼休息,不久之前她还收拾好了杂乱的客房。
想到北桥前辈让我找个地方过夜,我便答应了。
——
我跟着女子来到楼上,她进屋后便给我点灯,在她收拾房间时,我们两个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她以前有一个儿子,才七八岁,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撒手人寰了,那之后,女子和丈夫便每每看到小孩子,便会忍不住邀请到家里来玩。
“童年本应该是最美好的,孩子们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够过得很快乐,那可真是太可怜了,这么想着,我就想让孩子们都快乐一点,哪怕仅仅有那么一点。”
她这话说得让我愣了好久。女子走后,我熄了灯躺下,窝在被窝里,细细品味着她那段话。
在我童年时候,每天坐在父亲腿上听他讲故事,对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但是现在呢?现在就不幸福了吗?我认识了更多的人,给我一个家的六花姐姐,总是会关心我的北桥前辈,还有那个……
那个聒噪又烦人,但真的很温柔的义。
话说不知道北桥前辈那边怎么样了,他现在是和我一样,在别人家借宿吗?还是说找了家客栈呢?又或者说,实际上他依旧在勤勤恳恳找妖怪呢?
约摸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正当我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房门被拉开,那女子慢慢走进来,跪坐在我身边。我虽然一下子激灵起来了,但还是闭着眼睛装睡。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女子低声喃喃道。
“那孩子如果活着的话,也会是这么漂亮的吧……啊啊,小姑娘,做我的女儿吧,我会让你很幸福的。”
紧接着,就是匕首出鞘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扬身一个飞踢,一下子踢飞了她的匕首!
想起不久之前我也是这么踢飞竹内大人面具的,还不小心踹到了人家的下巴,这一次我很小心。
“您果真不安好心。”我蹲在角落里,握着吉村清六道的刀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