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凌风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指尖。
几秒钟前,他还真真切切的牵着安黎的手。
她醉人的体温,仿佛还萦绕在指尖。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安黎的香甜。
何凌风用指腹蹭了蹭嘴角,自嘲的笑,不断放大。
艰难的站起身,用力的攥紧拳头。
戒指的棱角,在他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印子。
疼,才能清醒。
五年了,到现在才疼够。
何凌风扬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
手中的戒指,冲着海面抛出。
一个悲凉的抛物线,伴随着几不可见的水花。
他讲不出口的深爱,就这么沉在了他不愿提起一片海里。
他的爱,太轻了。
轻的激不起一片水花。
像风的透彻,像一眼能望穿的快乐。
以前,总有人说,纸醉金迷不值得。
深夜里永远为你亮着的灯才值得。
他只会嗤之以鼻。
认为那是没本事没钱的人在自我安慰。
可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
一切都晚了。
别人羡慕他红灯绿酒了无牵挂。
他羡慕热木川手里有钱,家里有她。
热木川看着刚才还被视为珍宝的戒指落进海里。
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
勾了勾嘴角,却没有转过身。
“想明白了?”
何凌风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这一抛给抽干了。
再也稳不住身形,靠坐在车边。
昂贵的西装,蹭上了好些灰土。
以前,拿形象当命看的他,可绝对不会这么颓废。
可现在,他已经没心思管了。
“想明白了啊……”
他是真的想明白了。
明白他无论怎么努力,终是徒劳。
与其让她做梦都恨他。
不去就这样,一切都留给时间去解答。
她在时间中遗忘他。
他在回忆中,也遗忘和热木川携手的她。
热木川舒了口气,看了看腕表。
客观来说,何凌风也没那么不堪。
是他认识的人里,算很有脑子的了。
如果真的没有这层羁绊,顺其自然的认识。
也许两人真的可以安安生生坐下,喝上一杯。
他若不聪明,也不会这么快自己想明白。
热木川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就走了。”
“何先生,后会无期。”
何凌风靠在豪车的轮毂上,看着远处高大的身影走上码头。
潇洒的翻过护栏,跳上小游艇。
月色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桀骜不驯。
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小游艇发动,何凌风撑着身子站起来。
跌跌撞撞的跑向码头,撕心裂肺的,喊的沙哑。
“热木川。”
“你要好好爱她。”
“一辈子都要爱她,不要辜负她。”
“她肯对你敞开心扉,就是认定你了。”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针的!”
小游艇驾驶位上的男人,优雅矜贵的冲何凌风挥了挥手。
“回去吧。”
“没人比我更懂怎么爱她。”
……
直到热木川的游艇消失在视线尽头。
何凌风都久久没有回神。
颓然的从后排车座上取下一瓶酒,坐进驾驶位。
拧开瓶口,对着嘴就灌了起来。
猛吞了几口,又自嘲的笑了。
以前,没有酒杯,没有冰块,他绝不会举杯。
就因为年少还屈居人下时,有一次不懂事对瓶喝。
被人当面嘲讽没见过世面。
原来,肆意的活着,这么痛快。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在画地为牢。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是被上天抛弃的人。
可命运指引他来到这个小渔村,也许就是想让他和自己和解吧。
他已经有肆意潇洒的能力了。
又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何凌风醉眼朦胧,点开车载广播。
里面的歌,一首一首。
走了又来。
可无一不在诉说着爱而不得。
深夜电台的主持人,用刻意渲染伤感的语气,说着无病呻吟的话。
还有不少人拨通电台的热线,在无人认识的夜里。
肆意讲述着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
何凌风左手手肘撑在车窗上,撑着额角。
听着听着,笑了起来。
好神奇啊。
以前他从来不会听这种没营养的广播。
今晚的他,似乎是死了一次。
可又似乎获得了新生。
听着广播里稚嫩的男孩,痛哭流涕的讲述着他的初恋。
何凌风下意识的摸过手机,也拨通了电台热线。
漫长的等待音后,接通了。
他自己的声音,手机听筒里的回音,和昂贵的音响里播放的声音。
诡异又和谐的汇集成了一曲三重奏。
电台主持人压低嗓音,接通了热线。
“您好,欢迎致电深夜情感电台。”
“您的故事,可以在这里尽情流淌。”
何凌风握着手机,缓缓闭上眼睛。
“您好。”
“刚才听了年轻男孩的故事,那就听听我这个年过30的大叔的故事吧。”
“我没有兴趣阐述繁琐的细节。”
“但是……”
“我很爱她,五年前爱而不知,五年后爱而不得。”
“我伤害了她,在今天,我决定放开她。”
“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也有了守护她美好的男人。”
“我祝福她,我认罚。”
电台主持人,听着对面沙哑低沉的男中音。
依旧是无病呻吟,不痛不痒的。
看似共情,实则一句话都说不进何凌风心里。
“这位先生,世间千万字,情字最伤人。”
“您错过了,那便放下吧。”
“要向前看,总有属于你的灯塔。”
属于自己的灯塔……
何凌风目光望向远处海上的漂浮别墅。
看不真切。
那里的灯火,似乎明了又暗。
他怎么没有灯塔。
他已经在恍惚中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灯塔。
电台主持人看他不说话,开口。
“先生,您还在听吗?”
何凌风回过神。
“在。”
“谢谢你,我已经拥有过一次灯塔了。”
“这辈子,不遗憾了。”
……
挂了电话,何凌风随手甩掉手机。
升起车窗,就这么趴在方向盘上。
他想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东方鱼肚白,等着太阳跃出海平面。
他想看一次,属于自己的日出。
然后,就回湘江去吧。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吧。
……
后来,何凌风解散了女模部。
旗下的艺人,想走的就走。
不想走的,他也会配经纪人,带他们转型。
他很少再踏出湘江。
只是每年春节期间,都会回小渔村一趟。
对着那片海,一坐就是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