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弗朗明哥的愤怒被【狂欢】渲染到一发不可收拾前,狄妮只好一边向前倾试图搂住他的脖子一边跟门外的库赞打圆场。
“我无法就一句没印象的话给你答复,库赞先生,我也很抱歉自己在高热失去意识时给你造成了困扰。”
她的声音充满了愧疚,那确实是出自真心,但她说话时并没有把头朝向门口,而是对着正扼住她手腕的多弗朗明哥。
好像这番话是在跟库赞解释,也是在跟多弗朗明哥澄清。
尽管库赞早就预料到她这个回答,真听到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可再追问下去又过于不识抬举,只好作罢。
“啊啦啦啦,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不还钱的选项罢了,倒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生怕自己那点失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
“就当作我没问过这件事吧。”
无人应答,只有海浪撞在船舷上的声音。
“小维恩娜?”
有了她无缘无故发了一场高烧的前车之鉴,猜想她是不是又倒在医务室里的库赞已经抬脚抵在了舱门上。
他还是懒懒地说着话,动作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能听到我说话吗?小维恩娜?”
刺骨的寒意沿着冰凌蔓延向门框,霎时包裹住医务室的舱门。
“没事的库赞,我只是有点乏了。”
她气喘吁吁的声音让库赞相信了这个说法,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依然放松了些许。
“唔哈——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好好休息打起精神哦。”
想着她或许是睡着了,库赞没往深处思考,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了。
多弗朗明哥感知到搅局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原本正一条腿屈起压在桌子上,另一侧的手高举到空中用寄生线和身下的狄妮对峙,见状也慢悠悠放下手,表情不似之前那般凶神恶煞。
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导致嘴唇殷红充血的狄妮少见地绷着一张脸,她今天只穿了一件斜裁真丝吊带裙,那件纯白羊绒短外套本来就是虚搭在身上,眼下除了她的权能,没有东西能阻止这个男人在她的颈窝里留吻痕。
况且她已经被留了两个在颈侧了。
“我说过适可而止,冒牌货。”
狄妮的声音冷得可怕,如果是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剧团成员们,此刻肯定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但多弗朗明哥,或者说是多弗朗明哥用线线果实克隆出来的人偶,秉持着他本体的混蛋性格,一点也不在意狄妮的警告。
“呋呋呋呋呋,好可怕的眼神呐,该不会是因为我打扰你们两个幽会了吧?小·维恩娜。”
狄妮已经从剧目中彻底清醒过来,她凭借权柄感知到面前的多弗朗明哥只是个人偶,虽然也没有多期待他本人会大老远过来一趟,心愿落空的感觉让她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
多弗朗明哥几乎不会用人偶糊弄她,往日里无论多忙,他总会抽出时间亲自来剧院找她。对狄妮来说,哪怕他只能打电话虫不咸不淡地关心她一下,也好过用人偶应付她。
将身上松散开的外套揽紧,狄妮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他。
“没错,再来晚一步,压在我身上的人可就不是你了。”
心里清楚这句是挑衅自己的假话,多弗朗明哥还是吃了苍蝇一样皱起眉,他神色古怪地将手背过去,手指弯曲想要发动能力。
躺在桌子上的红发女人原地消失。
狄妮快他一步动手,将自己的坐标构建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对着镜子侧过脸,抚摸脖颈显眼的红痕,想到这些还不是真正的多弗朗明哥留下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追过来的多弗朗明哥靠在洗漱间的木门上,挺拔壮实的他只能十分憋屈地佝偻着身子尽量低下头。这男人当然知道狄妮是在气他用人偶过来看她,可他还因着狄妮那句回答心里膈应得慌,丧着脸没有多说话。
直到他看见狄妮的身后凭空出现一把剪刀,对着她毫无防备的后脑刺了过去。
“五色线。”
剪刀被突然现形的丝线缴断,这些看起来不值一提的线实则硬如钢丝,这让那把剪刀掉在地上时已经支离破碎,连一堆零件都算不上。
“我不过是用个人偶来看看你,别闹这么大的脾气。”
他走到狄妮身后,一脚踢开那些铁器碎片,洗漱间的镜子显然不是为这高大的男人准备的,狄妮只能通过镜子看到他衣襟大敞的胸膛。
缠在她小臂上的桃红领带被狄妮用权能搭回他的肩膀。
“表演需要罢了,少自作多情。”
狄妮对着镜子侧头,打量自己束起的长卷发,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
“本来想着留给多弗剪的,到最后还是要由我亲自操刀。”
稍微熟悉狄妮的人都知道她有多宝贝自己的头发,不过话说回来,任谁有那样一头浓如烈酒、艳如玫瑰的红发都会当作全部身家性命一样爱护。
除了色泽和光泽这种外表因素,狄妮的红发对她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象征意义。历代【狄俄尼索斯】都有这样一头堪比骄阳的红发,对祂们来说,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身份认同感的来源。
甚至有几位【狄俄尼索斯】从未修理过自己的红发,由着它生长到河流般的长度,真正地汇成一条生命的大河。
狄妮不是那种过分传统的【狄俄尼索斯】,但她依然不允许别人过多触碰自己的头发,就像她的名讳,她把这两样视作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简直胜过生命。
如果说世界上谁有这个资格剪去狄妮的长发,那个人只会是多弗朗明哥本人,除此之外,就是他亲手用线线果实做出来的人偶都不可以。
狄妮的手里又出现一把带齿的剪刀,她刚把手抬到颅顶的位置想照量着剪下去,就被身后的多弗朗明哥攥住了胳膊。
“我和那家伙有什么不同?狄妮,我不就是我嘛。”
多弗朗明哥不肯弯腰低下身子,狄妮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
她皱起眉头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用这种方式和他对视。
“那在你心里,所有的我都是我吗?”
这是他们两个存在意见分歧最严重的问题。
狄妮偏执地想要获得唯一的肯定,就像她把多弗朗明哥和他的人偶执拗地划分开一样,她将自己和其他存在分得清清楚楚,就连受到剧目影响下性格变化的那些她,也遭她排斥为“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