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斩钉截铁的话令摇光愕然回首。
日光灿烂，花影丛丛。
而满脸怒容的初晓眼中，蕴含冰冷的寒意，摇光的视线一触及到，便心下发颤。
历经风霜的道人在旭日暖阳下，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看得心慌不已。
以往的摇光肯定会嗤之以鼻这种话，而如今……
望着三步外浑身冷冽的女子右手虚虚握着，摇光眸光一闪，急忙解释道：
“不是！我们没有动陈静和！”
“……陈、静和？”初晓皱眉重复一声。
显然，这个名字是陌生的，连姜可儿都没有打探到过这个人。
摇光见初晓被转移了心思，手中姿势已变，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初晓姑娘，若是有何疑惑不如明白问贫道，切莫动刀动枪，毕竟这里是胤国的公主府啊……”
“嗤~你以为我会怕吗？”
初晓还是冷着脸，但也是不再杀气腾腾，其实镜花水月之旅也是让她的胆子大了不少了。
“哈~”摇光失笑摇头。
只当是有点修为的小姑娘的狂语，也不甚在意，倒也按下了方才的心惊胆战。
初晓张大一双杏眸，声调微高：
“摇光法师，你别笑啊？说说，十年前我那位前辈吧？镜花水月里的那位倒是对她还是印象深刻呢？但是他并没有留下这位。”
摇光本来满面温和，却在初晓说起后半句话时，脸色骤然变了。
初晓瞅着堪比变脸的摇光法师，不禁暗暗腹诽：
看来很不待见这位“情敌”啊~
也对，几十年了都赢得安平公主的芳心，自然恨得牙痒痒。
看着初晓眼珠乱转，摇光也是分外愤慨，赶紧敛起神色，转移话题。
他板着脸，淡声道：
“关于十年前的陈静和，倒是说来话长了。”
初晓翻了个白眼：“那就长话多说罢……”
被噎住了的摇光法师，瞪着初晓，暗道：真是不客气的丫头！
“咳、咳，这位陈静和说起来还是品贫道名义上的师侄。”
“哦？”初晓好奇。
摇光长叹一口气，回忆起来过往的事情。
“当年，我与胞弟清尘被同时选上天机殿的国师弟子候选。因着规矩繁多、道业艰苦，很快他便被剔除了资格行列，回到了山下。
而我在紫霞山上潜心修行，也遇上了一位年纪颇大的同道知己，也就是陈静和后来的师父，只不过她是被她的父亲寄名在我这位同门名下的。
后来，陈静和的父亲家族因朝政遭了灾祸，全族皆是受到了牵连。
而本朝对天机殿门下皆是宽容开恩，于是，陈静和便因为她名义师父的由头，得以免于流放受难。
一直到了她意外遇上了在山间落难的如今当朝太后，机缘巧合的相助，使她在后宫谋了一份女官的差事，也是否极泰来。
可惜的是，她的族人在流放路上死的死、残的残，谏言先帝后也未有太大作用，小小年纪便也熄了心思，后来便有回到了她师父的道观中修行去了。”
“那她又是怎么到了你们公主府的？”初晓皱眉询问。
摇光眸光一暗，继续说道：
“那还是二十年前，安平公主被旁人夺了长生荼蘼，虽留有一部分，却终是惶惶难安。
而在十年前的一次外出之际，安平公主见到了山间采药的陈静和，便……”
“便、一眼就相中了？”
初晓垂着眼皮，凉凉出声。
摇光面露愧色：“不错，她认出陪侍在安平公主身侧的我，特意前来请安，却被公主邀来公主府当了一段时间的随侍。
也是因着她与殿下的气质神态十分相似……
当到了那一年的八月十一时，她便在我与公主的承诺下自愿进入了那幅画连接的秘境之中。”
“啊~自愿呐？”初晓讽刺一笑。
摇光微微摇头：“我这位师侄，确实是自愿的。她一直挂念流落在外的族人，便恳求殿下向新登基的亲弟谏言，重新为家族翻案……”
“真是有情有义的人呐~我还以为她回到道观，已经不打算管族人了。”
初晓语气中满是佩服。
听得出来赞许之意的摇光颔首轻笑：“不错，我这师侄，很是念旧且颇为重视情谊。
不仅如此，她还刻苦钻研道法、潜心修行，即便没有修行资质，却也很受我那同门的赏识，每次贫道前去论道，她都会陪从她的师父。”
“这样呐~”初晓点点头，满脸认真。
不过，好像有什么挺值得在意的呢？
是什么呢？
初晓暂且按下，追问：“可是这位陈静和道长，还是离开了镜花水月啊？怎么如今不见人影？你们还都是讳莫如深的。”
连那只九尾狐都一样，拿着她的消息吊我胃口。
初晓扯扯嘴角，望着陡然被打断从而神色莫名起来的摇光法师。
良久，摇光沉声道：“她死了……”
初晓杏眸微眯：“怎么死的？我知道她被那个画中人送出来时还是活得好好的。”
仰望刺目的日光，摇光感到眼中泛酸：
“……她是自戕的……”
初晓震惊地瞪大眼，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自杀啊？
就算没拿到霞衣，可是拿到了长生荼蘼也算是有功，即使没能为家族洗冤，也犯不着自杀吧？
陈静和的性子不像是死磕这件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啊？”
“贫道也不知。”摇光将脸隐藏在廊下阴影处，“贫道将她从洗梧轩接出来后，安置好了，便拿着长生荼蘼向公主复命。
没想到，再回来见她时，她已经打碎茶杯，割破喉咙自尽了……”
“……其实，她算是因贫道的缘故而走向死路的吧。若是她没有遇到我这个师叔，就不会被殿下……”
初晓这下被前辈的结局震撼到了，当然也滋生了很多疑问。
接下来，摇光再次领着初晓走向离开公主府邸的路。
这一次，二人再也没有话可讲了。
……
将将迈出角门时，初晓还是停滞一刻，复又回身看向摇光法师。
而眼前的摇光不知是不是提及到了愧疚的伤心，面色憔悴、毫无神彩。
“若是她还活着，应与法师年纪相当吧……”
“……”
摇光避开眼，不语。
初晓略低了声音，眸色深沉道：“摇光道长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吗？”
“……贫道不知……”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