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躺在正阳宫偏殿里的叶故矜对外面的这些是一概不知。她只感觉到自己似是正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像是……正重复做着一些梦。
梦里的场景,来到了自己与周书衍成婚那日。
那日夜里,头戴凤冠、身披霞服的自己正独坐在铺满大红被的喜床上,等待着夫君的到来。
小脸上一团红晕,眉眼间都充盈着笑意。终是如愿嫁给了心上人,真真是开心极了。
但似乎是等了很久了,外面的天色都渐渐黑了下去了。而周书衍还是没有来。
便遣了身边的怜心去前院看看,怜心这一去便去了好些时候。
自己等得都困极了,不住得打着盹儿。
约莫三刻钟后,周书衍已是喝的大醉酩酊,走路都走不稳了。由三个小厮搀扶着回来的。
叶故矜赶紧上前去帮忙。
终于和下人们一齐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在床上,转身唤了喜岁打盆水进来,而后屏退了身边众人。
叶故矜坐在床沿边上,用打湿的布匹小心地给那喝醉的人儿擦着汗,手上的动作轻柔至极,眼里的爱慕之意也借由着这满室的红烛而一览无余。
床上那人儿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眼神已不复刚才般酣醉,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清明之色。
叶故矜略微有点慌乱。
便听到那人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就这般心悦本王?”
叶故矜见到周书衍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遂即小脸上飞满红晕。心里如泄了底气般,眼神拼命闪躲着,不敢与他对视。
但那人不肯放过自己,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握住自己正在给他擦汗的手,再一次开口问道:“你就,这般心悦本王?”
“是。”叶故矜听见了自己细如蚊子般的声音。
而后,周书衍一把将她扯到床上。
画面到这里截然而至,因为眼前场景竟是又变了。
这次的场景里,自己正打算启程去慈恩寺里上香。
马车刚行至街上,便看见一大一小两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在包子铺乞讨。
那包子铺的老板大手一挥,不耐烦的出声道:“别挡我生意,快快走开。”
那两人还在一旁央求着。
叶故矜看不下去了,唤来喜岁前去布施。
喜岁拿着叶故矜给的碎银子去到包子铺里,给他们买了几个包子,而后又将剩余碎银赠与了那祖孙二人。二人拿着包子和碎银声泪俱下地表达着感激。
喜岁笑着指了指叶故矜所在的马车方向,开口道:“不用感谢我,是我家小姐心生不忍,遣我前来的。”
祖孙二人又立马朝叶故矜方向跪下,对着她拜了拜,嘴里还念叨着一些祝福话。
叶故矜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待喜岁回来,马夫继续驾车往慈恩寺方向赶去。
然而,在叶故矜未注意到的某处,站着一位身着道教法服、手持三清铃,面目清秀的小道士,正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而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抬脚跟上。
从京都至慈恩寺要走一个半时辰的距离。
叶故矜今天出门出的急了些,未曾将书籍带至身边。遂打算小憩片刻。
刚刚睡着,马车里突然发生一阵晃动。
叶故矜醒来,正欲出声询问,便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我乃三天门下清徽派弟子,道号为山初。”
“你这小道士,为何这般鲁莽?”喜岁立即出声呵斥道。
“喜岁,不可无理。”叶故矜撩开布幔,柔声问道:“不知山初道长拦住我的马车所欲为何?”
“山初刚至京都不久,偶然间见到了姑娘向那祖孙二人施舍好意。知道姑娘心性纯良,实在是有些不忍罢了。”叶故矜见那道士年纪不大,开口却是老成得很。
“不忍?山初道长何出此言?”叶故矜不解问道。
“山初知道姑娘欲将去往何处,也知道姑娘所求为何事。但山初想劝姑娘,不如就此止步,打道回府吧。有些人或事物,是强求不得的。”那小道士眼中似乎含着些怜悯之意。
叶故矜心里惊了一道,今日去慈恩寺的事情,连祖母都未曾告知。这小道士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
随即又想到,没准儿这小道士只是想要化缘,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随口胡诌的。
“山初道长,那你说说故矜所求为何物?”叶故矜道。
见那小道士并未出声作答,仍是站在原地眼含悲悯地看着自己。
便不自觉有些恼怒道:“喜岁,取几两碎银赠与山初道长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喜岁从荷包里取出几枚碎银递给小道士。那小道士却并未接下,反而一脸正色道:“姑娘!若是姑娘你仍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那便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叶故矜听完什么都没说,只对他笑了笑,便放下了布幔,吩咐喜岁继续赶路。
马车已经逐渐远去。
那小道士仍站在原地,似无奈似惋惜般摇摇头,呢喃道:“都是命,这一切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