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幽州城内外一片雪白。
这种天气，适合围炉夜话。
在场的人中，除了岳飞和张宪，其余人都早知内情。
岳飞话少，张宪更是个闷葫芦，碍于公主府的气压和康王的身份，二人从头到尾，几乎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不管营救是演戏还是真的，他们充其量都只能算是参与者。
听到左子慕点名，岳飞从容抬头，“好！诸位有何吩咐，岳某一定进行配合。”
张宪满脑子里都是下午的失败，他还惦记着火枪没擦，马橛子该修理一下。
见岳飞如此爽快地应下来，他小声道：“将军，咱们的布阵还要改动，开春没进展可不成！”
声音虽轻，但在小小的暖阁内，人人都听的清楚。
张恒低眉一笑，“岳将军治军严格，我等都有所耳闻。实在抽不出人手，倒也无需为难。
幽州这些年别的没攒下多少，人，还真是不缺。”
岳飞连忙放低姿态，“张大人误会了，军中兄弟全心演习不假，手底下总有一支秘密部队，作为机动的。
太上皇的安危关乎国本，这次行动也影响金国接下来几年的决策，无论多么重要的演习，末将该配合的一定全力以赴！”
赵构闻言，脸色变了变。
他已经猜到，骑兵在幽州的目的，但没想到岳飞在这样的场合，会坦言手下还有秘密武器。
枢密院是朝廷最高军事机构，设十二房。
与中书门下省共同掌管军务，边防，及禁军。
其中北面房掌管河北，河东，北疆的边防等要务，河西房掌管陕西路，等吏卒及大宋西部边界的防务和蕃官任免。
支差房掌管调发军，荆湖北路及京东，京西江淮等地的兵卒选拔，同时还兼任亲事官选拔之责。
在京房主要掌管殿前步军司，兵器的支配分发，川陕一带及京畿内，福建路的兵卒任用，已经皇城司卫兵的调用。
另外还有教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以及小吏房，共计十二房。
枢密使历史都是宦官出任，掌管十二房要务，辅佐官家执掌天下兵政。
但赵楷登基后，枢密使童贯被斩首示众，职位一直空悬。
直到一年后，赵楷宣布自己担任枢密使。
并以皇城使为枢密副使，代掌枢密使职责。
如此一来，帝王彻底把天下兵马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当时的赵构在朝堂上大为不解，甚至与李纲，种师道等武官激烈辩论，后来也一直不能理解。
他认为，帝王无论功绩多高，就该遵循大宋祖制。
即便是要提高武将地位，也不应该让兵武与帝王捆绑。
传位玉玺与虎符集于一人手中，这从古至今，从未有之。
散朝后，赵构气冲冲来到文德殿，见赵楷背向而立，似是只等他一人，他的气顿时消了一半。
赵楷直言道：“大宋之兵，是百姓安稳的基石，也是朝廷之兵，为何不能由帝王掌控？
朕不怕他们反，就怕他们没血性！”
赵构哑口无言，但还是辩驳道：“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知文人们又该怎么编排？”
“由着他们去！”赵楷龙袍一甩，目光如炬，“我大宋以兵马守边疆，从不是文人的嘴皮子能比的。
老九，朕相信，早晚有一天，你能懂。”
直到此时看到岳飞沉稳干练的样子，他才忽然理解当天赵楷话里的意思。
调兵遣将，本就是一项耗费国家财库的事，以往，只要调兵，朝堂上都会吵得不可开交。
但岳飞带兵马调任只在枢密使通过后，就迅速成行了。
据说，幽州本地还承担了三分之一的军饷，不得不说，赵楷的绸缪和野心已经远远超前与他太多。
从岳飞的话看来，传言中的枢密使第十三房，此时呼之欲出。
那就是岳飞秘密培训的一支特别行动部队。
而且这支部队，与皇城司的秘密暗卫相比，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关系到太上皇赵佶和幽州新皇宫的落成，所以，他们接下来是要配合行动了。
岳飞与左子慕，同样沉稳寡言，同样对赵楷忠心不二，这样想了个透彻，他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王洵本就与左子慕交好。
张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岳飞骑兵部队的供养者。
这要是行动起来，根本就不关他赵构的什么事。
略显尴尬地揉了揉头皮，赵构展齿一笑，“有诸位去做，本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王洵和张恒忙打着哈哈，缓解这微妙的气氛。
左子慕垂着眼睑，只当没听见。
这在赵构看来，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他在纳崔念奴进门前，听说过左子慕的情史，甚至不自觉地把他的那个薄情红颜与崔念奴联系到一起。
但每每问起，崔念奴都矢口否认搪塞了过去。
这时，张恒道：“时辰不早，康王殿下，驸马也该歇息了！至于行动计划，不如明日到下官府上再议。”
赵构和王洵起身相送。
最后把左子慕喊住了，“左大人，本王还有一丝疑虑相询，不知可否留步？”
左子慕和岳飞对视一眼。
后者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拉着张宪施礼出了暖阁。
张恒人比猴精，向左子慕暗瞟一眼，示意他当心，也跟了出去。
王洵以主家身份送三位出门，暖阁内就留了赵构和左子慕。
“康王殿下有什么要问的，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子慕谦逊道。
赵构呷了一口淡茶，未语先笑，“听闻皇兄曾为左大人许过一门亲事，不知为何，左大人突然离京，婚事也不做数了？”
左子慕心潮汹涌而起。
这话要是别人问起，他或许没什么在意的。
但这人偏偏是第三者。
门没有关严，厚帘被风吹的哒哒响。
几片碎雪从帘缝里好奇地入内，瞬间化为一滴水，在檀木色下像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