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大步流星回到福宁殿，进入前，刻意停下来，整理仪容。
袁宝见他这么净身，缩着脖子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敢吱声。
与迫不及待想见的人只隔了一道厚帘，赵楷心中砰砰作响。
他不知道有过两个女人的自己，一想到见另一个有夫之妇，为何突然变成愣头青。
手指触到帘子，刚要掀起，一个稚嫩的孩童声传来。
“母妃，等会皇叔来了，谌儿要施礼吗？”
一阵宠溺的轻笑过后，女子的声音悠悠响起，“自然。那可不是以前的皇叔，而是当今圣上，谌儿初次面见，一定要行大礼。”
“是，谌儿记住了，这次来是叩谢皇叔对燕王府的关照之恩！”
怎么个意思？
这是想用这一点来劝退他心中的火热？
不成。
自己身为皇帝，又不是“多尔衮”那样的大冤种，当个便宜爹那还不容易。
加官进爵嘛，实在不行用钱砸。
挑帘进屋，赵楷立刻换上了一副和蔼可心的正经脸。
朱琏，瘦了，圆润的下巴都瘦成“朱冰冰”了。
目光旁移，看着八九岁的精神小伙儿，故作惊讶道：“吆，这是谌儿吧？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皇叔抱抱！”
朱琏起身施礼，赵谌双膝跪地，两手交叠，以额相抵，郑重道：“谌儿代燕王府谢皇叔关照之恩！”
学的有模有样，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娃。
比掖庭那几个疯跑瞎完的小子强……嘿，这自己儿子不如外人的香，扭曲了。
朱琏起身，看着赵楷把谌儿抱在怀中，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赵楷示意她落座，把谌儿放到袁宝身前，“谌儿，皇叔在偏殿给你备下了礼物，先去挑，不够再跟皇叔要。”
赵谌看了一眼朱琏，得到肯定，这才拉起袁宝的手，出了门。
殿内只剩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赵楷关心道：“大哥身体怎么样？我听太医说，还是弱了些，去不了病根？”
朱琏敛起眸色，“多谢官家挂怀！
王爷他一直按时服药，药也都是臣妾亲自煎的，看着他一直不好，心里……”
她声音哽咽，赵楷来到她身前，抬起的手刚要落到她肩头，又缩了回来。
“那你呢？”
朱琏擦掉泪珠，挤出一丝笑来：“我很好啊……睡得好，吃得好，御膳房的手艺精湛，还有南方菜式……”
赵楷心中一痛，她明明很不好。
眼窝一圈暗淡，眸子中也没有以往的光华，手上甚至还有几处冻疮。
赵楷一把拉过来，那冻疮触目惊心。
竟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心疼道：“你是不是噩梦连连？
朝廷发给燕王府的份例都被大哥拿去打点用光了？
这么冷的天，连地龙都不生，火炉在夜里是不是也熄灭了？”
怀抱很温暖，朱琏贪婪地靠了靠，仅存的理智让她猛然惊醒，把他推开。
她脸颊有了几分血色，干涩的唇瓣抖动着。
“官家，这些都是燕王府的私事！”
赵楷没有松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疮疤，皱眉道：“私事，也可以向我说的，我不是外人。”
朱琏慌忙摇头，把手抽了回去，侧过身子，冷漠道：“英儿送了不少金贵首饰给我，我准备拿去当了，换的银钱足够燕王府半年的开支。”
朱桂纳把那么多银子送进宫来，为朱凤英做足了阶梯。
这个落魄的长女就失宠了吗？
沦落到要典当饰品养家的地步？
赵楷虽不清楚赵桓暗地里做什么，但从他偷偷出城来看，就知道他为了达成目的，全然不顾朱琏的感受。
朱琏有分寸，可赵桓，别看他说的冠冕堂皇，哪里有什么分寸。
赵楷不想为难她，坐回龙椅，柔声道：“朕有自己的小金库，钱多的花不完，你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开口！”
朱琏睫毛润湿，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
这时，赵谌怀抱一摞书籍跑了出来，袁宝紧紧跟着，伸手虚护在旁，“慢点跑，当心点。”
赵谌一脸喜色，“皇叔，这些书我从未读过，可以借给我吗？
待我读完，就还回来！”
赵楷把他抱在腿上，定睛一看，竟然是《孙子兵法》。
他抬头看向朱琏，“谌儿小小年纪，连兵法都看得懂了？好！皇叔借给你，不过不能太久。”
“多久？”小脸扬起，认真问道。
“半个月如何？半月后再来换新书。”赵楷道。
“好！或许用不了半月，十天来换，可行？”赵谌想了想，又问。
赵楷摸了摸他的头，“好！随时都可。只要谌儿喜欢。”
朱琏心生感激，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是好。
她总觉得，与赵楷之间好像有什么难以明说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妹妹朱凤英吧，她这么认为。
谌儿心满意足，牵着朱琏的手，“母妃，咱们回去吧！父王说了，不能打扰皇叔太久。”
赵楷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对母子，吩咐袁宝备轿护送。
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又差遣小太监去御药院取来上好的疮药，在朱琏迈出门前，不着痕迹地塞到她的手里。
朱凤英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内心醋意大发。
但面上依旧表现的和颜悦色，亲昵道：“姐姐，我刚听说你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还有谌儿，小姨母给你准备了好多吃的，要不要去坐坐？”
朱琏躲开她伸出来的手，把孩子护在身侧，福了福身道：“不了，王爷还等着呢！
妹妹的大礼，姐姐收到了，多谢赏赐！”
赵楷面若寒霜，冷冷地看着朱凤英演戏。
当夜，便从小金库拿出三百金，以弥补元宵节赏赐为由，分别赏给了燕王赵桓，康王赵构，和信王赵榛。
他内心再躁动，都没有想过钱时锦。
反倒是朱琏的盈盈泪目，让他在龙榻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
朱凤英气呼呼地回到掖庭，连晚膳都吃不下。
赵楷的千万般柔情，只有在姐姐出现时，才会由内而外的自然流露出来，其余时候，都是装的。
哼，钱婕妤也不过是个替代品。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朱琏才是他的心尖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