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知道了便好,不必嚷出来。”元惊鸿声音如细织,是段周氏听不懂的朦胧。
段周氏只得愣愣的点点头,道:“可是,听闻下人报信,便是太子爷抓走了我家老爷啊,这半夜,难道事情有转机”
元惊鸿一笑。
果然和聪明人对话是件轻松加愉快的事。
“夫人若是想要段大人活命,就把你们这些年买官卖官的分账记录交给我,我给去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见后自然知道你们段家也是受制于人,不得不听命行事。懂了吗”
看着段周氏眼中的目光从惊慌到涣散再到恍然了悟,再是现在眼前的坚定。
元惊鸿心中舒畅,这一趟,跑的还算轻松。
“小妇人懂了。”段周氏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她听的真切,元惊鸿后半句话咬字很重,分明是在提点她什么。
“你懂了就好,只怕现下段大人还在大理寺内与敬王爷抵死不认呢,夫人还是交样信物于我,我再为你们走一遭,让段大人老老实实的说了,把从头到尾是怎么被宰相诓骗又是如何受制于司徒府的种种说于敬王听,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元惊鸿走了两步,之意便是在催促段周氏快些去取那账本。
不再犹豫,段周氏许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蹲低了身子,道:“贵人稍等,小妇人这就去取。”
一会儿功夫。
收好了墨蓝色的厚本,顺势段周氏给了一枚玉递与元惊鸿,说道:“这是老爷给我的礼,也是他们家的传家信物,贵人带着它去见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便会信的。”
“好,多谢夫人。”
段周氏闻言一跪,重重一拜,哭的声泪俱下,道:“是小妇人谢谢贵人若真能救下我家老爷小妇人做牛做马报答贵人”
元惊鸿收好信物与厚本,冲段周氏笑了笑,又是问道:“我瞧这宅子也为豪大,这段大人不在家,夫人一人守着大宅可别害怕。”
“小妇人还有两个子女,一儿一女,倒是不怕的。”
“哦怎么没听闻段大人还这么好福气,儿女双全可是难得。”元惊鸿作势羡慕不已,又坐了下去,道:“夫人好福气,公子小姐该不会还是龙凤胎吧”
段周氏小脸一红,羞道:“正是呢,贵人猜的对,哥哥妹妹都才六岁出外。生他们那年正好是我家老太太八十大寿,所以给了他们小名叫喜喜,延延。”
“真是好名字。”元惊鸿就这般与这段周氏闲聊了起来。
好半晌,赵晋都忍不住打了呵欠。
段周氏才惊觉过来,忙起身赔礼道:“瞧小妇人这嘴,今日与贵人聊的竟这般投缘,别耽误了贵人。”
“不妨事。”元惊鸿笑的大度。“时候不早,便告辞了。”
出了段府,已是快二更时候。寂静黑夜,静谧的有些可怕。
元惊鸿一身红衣,在这深黯里染出别样的美感,惊艳却又有些诡异。“赵晋。”
听见喊声,赵晋拱手道:“姑姑请吩咐。”
“抱着我。”
元惊鸿眨眨眼,脸色无波。
脑子当的一声,赵晋张大了嘴,抽了抽嘴角,那喃喃着:“姑姑这不太好吧主子会宰了我的”
闻言,元惊鸿冷冷的白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我不会轻功,我们现在马上去大理寺。”
会意过来后,赵晋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随即一把抱起元惊鸿,元惊鸿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胸口一颤,失重感丛生,面上拂过冰冷的风,已经跃然而上了。
这处地方,味道古怪,像那雨后的潮湿混着已经干涸的血腥味。
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空间幽暗紧闭。若带阵风来一吹,只怕那两盏微弱烛火都能熄。
毕竟这儿是大理寺的牢房,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环境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元惊鸿二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由赵晋带着,悄悄的从窗户翻了进来。途中不免打晕了两个巡视的官差。
与元惊鸿料想无差。
被南宫朱雀点名吩咐连夜审理此案的南宫庸正在正堂坐着。
一身纯白色锦袍,乳色斗篷,头发一丝不苟的压于珠冠内,与这脏乱的牢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愣了一眼后,元惊鸿心底生出一句词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用以形容南宫庸,便是最恰合不过了。
被目光盯的有些不适,南宫庸再无法假意不知来人的存在。
只好微敛了目光,淡声道:“元姑娘来了怎么不走前门”
裙摆扫过尘埃,元惊鸿快步走上前来,盈盈一拜,道:“惊鸿给敬王爷请安。”
“姑娘不必多礼。这么晚了,是皇兄派你来的吗”
南宫庸温和有声,面上却也没什么表情。
礼貌,却也是疏离的紧。
元惊鸿转身,看向下方跪着的人,一脸坚毅不拔的丑陋模样。
闭着眼梗着脖子,似乎要把自个儿给拗断了
元惊鸿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不是太子派我来的,是观音菩萨派我来救这段大人的。”
跪坐在地一副死相的段惠猛的睁开眼,贼眉鼠目的剐了元惊鸿一眼,不屑笑道:“你是太子的人太子今晚把我抓了来,你又来扮什么好人”
“咻”的。
元惊鸿掏出段周氏给的玉佩,段惠手未被捆,一抓便稳稳截住了。
看清东西后,段惠睁大眼,说话也不利索了。
抖抖索索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惊鸿眼一冷,脸一沉,冷冰冰的说道:“段惠,要想你妻子活命就老老实实的把一切都招了”
什么
赵晋一旁被元惊鸿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这和刚开始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信物吗
“你妻子在我手里,你若老老实实的招了,写下罪己诏,我便放了你老婆,还拖求太子殿下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元惊鸿伸出手来缓缓的顺着自己的长发,只那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下面的段惠。
那双眼睛似乎一把尖刀,一不留神便被割到,似有吹发断根的力道,段惠哆哆嗦嗦着,不敢再去看元惊鸿的双眼,却是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呵呵。”元惊鸿轻笑出声。
幽幽说道;“看来段大人是觉得相爷比太子爷更能保你性命,是吗”
段惠依旧沉默以对。
终究,慢条斯理说道:“今日我本就冤枉,什么信件,什么买官卖官,全是太子一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就这么抓了我明日相爷上报了皇上,看太子如何给我个交代”
南宫庸一拍惊堂木斥道:“太子爷岂是你能编排的”
素白的手指兀自捻开了厚本,元惊鸿清目一扫,朗声道:“元月二十六,乾坤门,军需使,三千两。和舜公子交。四月十二,通州阁,值守侍卫长,四千两。宰相府管家代”
轻轻徐徐的声念的声线不高,南宫庸猛的起身,一把将账本夺了过来。
草草一翻,俊脸生寒,咬牙切齿喊道:“段惠你还有和话可说”
段惠也是哑口无言,惊慌失措的看着那厚厚的账本怎么就到了眼前这女人手上了
“段大人,您就老实说了,是不是一切都是相爷逼着您这么做的”
段惠一愣,南宫庸也是一愣,短时间内没弄懂元惊鸿的意思。
元惊鸿又侧过头去顺了顺自己的长发,笑的娇俏,低低说道:“比如用您的妻子性命,您乡下老母的性命来威胁你为他办事是不是”
“元惊鸿”
南宫庸回头,走近了她,扯住她胳膊,靠的极近,声音也颇为险色,道:“你这是怂恿他做假证”
“只要目的正当,何谓手段”
元惊鸿白了南宫庸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她干脆的走下堂去,蹲下身去,撑着下颌,兴趣使然般说道:“还有喜喜和延延,乡下庄子上的瞎子二叔,都是相爷用来威胁你的筹码,是不是”
那短短时间内,看着面前浅笑盈盈的女子,段惠却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一尊红衣女鬼。
他愣愣的点点头,随即挫败的垂下脑袋,哑然道:“是,奴才是被威胁的。愿写罪己诏呈于敬王爷。愿太子仁厚,替罪臣求情。”
元惊鸿缓缓的起身,悠然回身,见南宫庸对自己一副复杂神情,她不由一笑。拢上了帽檐,走到了南宫庸面前,伸出手,道:“还请王爷把账本还给我,我还要回去交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