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贺斯年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我知道杨奇瑞的用意，却还是免不了受到影响。”
他说这话时，向来清冷的声音之中带着自嘲。
“别这样！”
这样的贺斯年让冯鹿野忍不住心疼，“你这样子，一会儿回去之后会让老爹和母上大人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会给我脸色看的。”
她鼓着腮帮说这话的样子，就像是真的回去之后会受委屈一样。
但贺斯年知道，她是在宽他的心。
虽然随着话说开之后，他在岳父岳母那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再高也高不过小鹿。
确切的说，现在在所有亲近的人心中，他的地位都比不上小鹿。
至于他自己，那就更不必提了。
贺斯年到底没忍住，伸手就揽住冯鹿野的脑袋，然后抵上自己的脑袋。
哪怕两个人只是这样安静的待一会儿，也足以让他的心情一点点慢慢平复。
不过贺斯年松开冯鹿野之后，也没有立即开车离开。
他说，既然做戏，当然越逼真越好。他们在贺家停车场逗留的事情他已经吩咐下面的人恰到好处的透露给杨奇瑞，好让杨奇瑞知道他受到的冲击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大。
但实际上，是冯鹿野的温暖让他有了想要倾诉的欲望。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住在医院的VIP病房里，就知道我的生命需要靠昂贵的药物和医疗设备维持着，而我的母亲虽然很温柔，但是一年之中她只有一半不到的时间陪我。”
“她告诉我，父亲的创业环境有多艰辛，即便坐在那个位置上也高处不胜寒。她陪着父亲，亦是为了让我的余生有保障。”
“而我的父亲，只有每次送我母亲去M国时，我们会见上一面。即便是这样，也从未跟我过于亲近，只是让我配合医生治疗，不能让母亲为我操心。”
“那时候，我以为公司掌权人都是像我父亲一样，将温柔留给妻子、严厉留给孩子，哪怕我是一个不健康、很大可能性没有未来的孩子。”
“十八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同样的日子。最初的时候，我也想过告诉父母亲，比起想要活多久多远其实我更在意的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他们能多一点时间陪伴我。”
“那时候，我觉得他们要照顾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已经很辛苦了，要做个懂事的孩子，不能以常规父母的状态要求他们。”
“后来我长大了，撇开已经习惯了不说，也不想开口去说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贺斯年抿着唇沉默了很久。
尽管他刚刚说那些话时的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可眸底的失落和自嘲却骗不了人。
也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其实他远远要比从小生活在阳光下的一母同胞的哥哥贺斯燃要敏感、早熟的多。
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治疗，也并未要求父母多做陪伴，是他对父母亲的体谅。
但他总会长大，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他看到的跟曾经想象的有了区别，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有了新的思考——他的父母跟他不够亲近，也许不仅仅只是忙和身处高位。
如果冯鹿野从小认识贺斯年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初见时他身上的那些冷漠并不是一撮而就的。
那只是他成长过程的一种映射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在知道贺兆贤和谭邵美瞒下那么大一件事情之前，他对已逝的父亲依旧尊重，对看似柔弱其实很有主见的母亲敬重。
但……
“我知道我母亲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可直到三个月前，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了解她。”
“所以小鹿，哪怕杨奇瑞那些话有挑拨的嫌疑，我却仍然没办法保证。”
贺斯年的神情是痛苦的。
冯鹿野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在男人的手背上，虽不足以将他的手完全覆盖住，但是却可以传递她手心的温度。
“不需要保证。”
冯鹿野说，“阿年，如果她没有选择和闫书明同流合污，那往后我们便只当她是长辈对待就好，如果，”
她顿了一下，牵着贺斯年的手覆在了自己凸起的小腹上，“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和孩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不再是曾经那个躺在病床上等待着父母关心的孩子，你已经长大、不仅能力不俗，更有强健的体魄。
而陪伴你的，终究不是你的父母，而是我啊！
剩余的这些，冯鹿野并没有宣之于口，但她相信，贺斯年看的懂。
贺斯年确实是看懂了。
前一刻心底那一股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的忧伤在冯鹿野温暖眸光的注视之下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幸好有你们！”
他揽着冯鹿野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小鹿，你一定一定要陪着我。”
冯鹿野能感觉到贺斯年说这话的时候揽着她肩膀上的手力道都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一些。她知道，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她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后悔三个多月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只顾自己心伤而远走他乡。那时候，这个男人的难过丝毫不亚于自己吧？
那天，夕阳西下的贺家庄园停车场上乔治巴顿里，她承诺了贺斯年，余生不管如何都会一直相伴。
很久很久以后，冯鹿野再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仍会觉得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夕阳，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当然，这是后话！
贺斯年和冯鹿野两人回到冯家别墅没多久，闫书明就致电给贺斯年。
“阿年，我当初回龙城就是来帮你忙的，现在张、杨两人已经完全成了你的手下败将，我也该回去继续养生之旅了。”
闫书明那天去西山别墅拜访之后，又前前后后跟谭邵美通过几次电话，然而谭邵美始终没有给他答复。
所以，他在心急之余，想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
“这么快吗？”
贺斯年在心底冷笑的同时，佯装惊讶的问，“我还以为闫叔你这次回龙城能勾起一些过去几十年美好回忆，从而想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