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仙医过来，再去请几位人间的郎中。”黎微霜揪心道。
白无尘就这样轻轻抱着楚华予，像是抱着毫无重量的羽毛。
楚华予眼睛微阖，气若游丝，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就连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凉。
鲜血凝成血渍，面孔白的触目惊心。
白无尘慌了，眼前这一幕竟与十年前重合……
楚华予的金丹已然破碎，白无尘眼前的一切也都在支离破碎。
他一字一句的启唇，嗓音如同沁入冰窟：“谁干的？”
周围的人一脸惊愕，他们从未见过白无尘如此愤怒如此悲怆的模样。
“是……是我！那又怎样？”君汉卿撞着胆子大声吼道：“楚华予该死！她不配活着！”
容月朗：“汉卿！”
陆凡：“住口！”
见怀中的楚华予一阵哆嗦，白无尘气得浑身发抖，他再也没有了理智，他一步一步走向君汉卿，这架势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陆凡和容月朗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们上前一步拦下白无尘：“扶光仙君，冷静！”
楚华予奋力地破开微缝，死死拽着他的衣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白墨……不要……”
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声音一抽一抽还带着些哽咽，就像是孩童一般。
白无尘瞬间觉得心肠翻搅，他很心疼，也很着急，又将手臂的力道紧了些，颤抖着说道：“好，小鱼儿……”
……
为了楚华予少受颠簸及时得到医治，白无尘同意了黎微霜的请求，先陪着楚华予留在月华宫。
楚华予昏睡时，白无尘一直守在她身旁，他滴米未进，度入楚华予体内的灵力也从未断过，他做的所有事，竟都与十年前一一重合……不过不同的是，楚华予还活着，因为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这证明她还有气息，尽管是那么的微弱……可是，还有希望，一切都还可以回头，都还来得及……
他才等到她啊！他们之间还有好多事要做，好多事要一起经历……
“小鱼儿，求求你，醒过来……”白无尘哀求道，可床榻上的人依旧睡的安详，他很怕楚华予一睡不醒……
直到一天深夜，有人敲响了门。
白无尘将门打开，发现来者竟是陆凡，陆凡一身酒气，心情十分低落。
“陆凡？怎么是你？”白无尘差点将不悦写在脸上。
“扶光仙君，我来……是想看看她……”陆凡的声音很轻，他不敢直视白无尘，亦是不敢去看楚华予……
“不需要。”白无尘冷然道：“你走吧，莫要来饶她清闲。”
白无尘说罢便要关门，陆凡却用脚挡住门槛，死活不肯离开。
“扶光仙君，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她……”陆凡祈求道，他的声音竟带着些哽咽，再也没了从前那般充满恶意……
白无尘想起来十年前，楚华予伤成那般模样，却从未见过陆凡来花神冢探望过她，如今，陆宗师倒是记得关心她了……
“我说了，不需要！”白无尘冷声道，陆凡在他眼中是危险的一份子，绝不可以叫他再伤害自己的小鱼儿……
只听“噗通”一声。
陆凡竟是跪下了，他双目无神，只是弓着腰掩面而泣。
“你！”白无尘一时不知所措，思虑良久，冷声道：“只留你一柱香的时间，而且，你只需离她一丈以外。”
“好，好……”陆凡连连点头。
他踏入屋内找寻楚华予的位置，随后经直走了过去，方才想离她近些，白无尘冷声道：“一丈！”
陆凡顿了顿，随后收回脚步，他看着她，眼神不曾离开，楚华予，从前那般鲜活的人儿，如今，却死气沉沉地躺在床榻之上……
“呵呵……”陆凡忽然间自嘲地笑了：“楚华予，楚师姐……原来……我才是那个白眼狼，我才是那个不懂感恩的人……”
白无尘一直盯着陆凡，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楚华予的事。
陆凡就静静看着楚华予，道：“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不需要。”白无尘冷声道：“你只需不打搅她，叫她好好休息……”
陆凡只得闭口不言，见楚华予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他再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做什么！”白无尘冷声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陆凡忽然弓起身子不停地道歉，他因悲伤自责而哭泣，又因为哭泣流泪身体一抽一抽的哽咽。
“闭嘴！不准哭！”白无尘冷声道，见楚华予被吵得蹙起眉头，白无尘方才要为为陆凡打下禁音咒，楚华予却在迷迷糊糊地醒了。
“小鱼儿！”白无尘连忙上前询问楚华予的状况，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床上。
陆凡也抽泣着止住哭声。
白无尘尚未开口，陆凡却跪着越过一丈之内，关切地问道：“师姐，你……你醒啦，要不要喝水……”
见陆凡忽然跪在自己床前，楚华予的身子微微一颤，她怔愣着望着陆凡，却看见陆凡的模样像是方才哭过。
陆凡的确哭过，哭过一塌糊涂，涕泗横流……
楚华予看着眼前的陆凡，他的身影却忽然与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弟渐渐重叠。
是了，陆凡刚到月华宫时人生地不熟，身为一个男孩子却总是哭，总是被欺负。
楚华予总是安慰他，护着他，带他一同修行，还帮他教训欺负自己的弟子。
和楚华予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那么有趣多彩，可以说，没有楚华予，陆凡或许一辈子都会活在仇恨当中，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勇毅……
楚华予笑了笑，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头：“你又想来说些什么，给师姐留点余地吧……”
她很虚弱，声音也很轻，却压得陆凡喘不过气来……
内疚……
惭愧……
压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余地？陆凡心中大恸，是了是了，出口伤楚华予的是他，不理解楚华予痛骂她的人还是他……
十年前，楚华予被世人误解，被万人唾骂，他却没有与她站在一起，他甚至选在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她刀剑相向。
现在想来，她那时活得究竟有多难多苦，他竟是一无所知，他竟还说那些扎她心的话，最后，也是自己说得那些话压垮了她，竟是生生逼死了她……
何时，他给她留过余地呢？
从未……
“她醒了，陆凡，你也该走了。”白无尘冷声道。
“我不走！”陆凡大声道，随后他竟是握住楚华予的手，恳切道：“楚师姐，从前都是我不好，你留下来吧，留在月华宫，好不好……”
陆凡心道：楚华予，求你留下来，留在月华宫，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好不好……
白无尘看着蹙起眉头，一字一句地启唇：“不好。”
陆凡道身体微微一颤，他缓缓起身看向白无尘：“我问你了吗？白无尘，如果，当初我知道是楚华予救了我，白无尘，你以为还轮得到你吗？”
“陆凡，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白无尘冷声道。
是啊，陆凡爱着的又是谁？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知道真相，多的是愧疚，而不是唉。
他爱上的只是一个影子……
“白无尘，你这种木头也配来说教我？”陆凡不依不饶道：“你好好想想，从前，楚华予是如何待你的？而你又是如何待她的？”
白无尘：“我……”
白无尘方才要开口，陆凡再次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深情，不过是楚华予死后才有的，比起我，你更不懂珍惜，不懂什么是爱！”
楚华予蓦然闭上双眼，抽住自己的手，干涸的嘴唇一直在微微翕动。
白无尘不再理会陆凡，拉起楚华予的手问道：“小鱼儿，我在，你想说什么？”
陆凡终于安静了，他看着楚华予，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白墨……”楚华予轻声唤着白无尘的名字。
“我们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楚华予一字一句道，她不想回来了，毕竟……这里早已不是她的家，也不该是她的家……
“好……”白无尘点了点头，心道：小鱼儿，我这就带你走，你想怎样都行，只是不要离开我……
陆凡愣住了，可他又能怎样？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是他伤透了楚华予，也是因为他，楚华予再也不想回月华宫了……
白无尘将楚华予拦腰抱起，楚华予便溃倒在白无尘怀中，她闭着眼，又在这令人心安的檀香味中睡去了……
……
鹿城。
梵音殿。
这是楚华予第二次没有了灵核，再者，这个躯壳本就不是她原本的躯壳，是靠法术而生的。这壳子本就脆弱，如今伤及心脏，楚华予的生命也在迅速枯萎……
楚华予几度高烧昏睡，一句话都说不清，颠三倒四，反反复复，最后泣不成声……
她一直在做梦，这些梦又那么真实，她感觉自己一直在那些动荡不堪的岁月中穿梭着。
是了，这就是她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