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说什么了？”
江巧看得好奇，连一时涌起的怒火，都被压下去不少。
阎渊转头看了江巧一眼，但并没回答问题，只笑笑低声道：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江巧心中实在好奇，便拿眼睛去寻那小内侍的身影。
见上首皇帝似乎垂着头，找了半天没找到人的江巧，干脆直接扭转上半身去看。
就见那个小内侍，手上拿了纸笔，正穿梭朝臣之间，时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
正当江巧不解时，总算有人注意到这小内侍，出声呵斥道：
“你这小内侍，何故将我录在纸上？”
小内侍被唬了一跳，扭头看向上首之人，一点没有动作，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只朝那官员行了一礼，却并未理会对方，依旧快速穿梭其间。
能站上金銮殿的人，再愚钝能愚钝到哪里去？
心思不过几转，就明白这小内侍在做什么。
那纸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刚才反对给江巧升官，声音最大的。
看着皇帝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那些跟着起哄的官员，瞬间住了嘴。
跟刚才的苦口婆心和义愤填膺，仿佛是两个人。
这一停下来，大殿上空的吵闹声停了，但小内侍却为难了。
站在原地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剩下的人，应该录下哪些。
“行了，就这样吧。”
正在这时候，阎渊如天籁的声音，解救了小内侍。
只见他面上一喜，收起纸笔便颠颠儿地跑过去。
“辛苦。”
阎渊谢过小内侍，正要伸手接过他手上名单。
就见先前还垂头假寐的皇帝，突然抬头看向这边道：
“慢着，呈上来给朕看看。”
阎渊还没接到手，那小内侍一听这话，也不管阎渊答不答应，已经飞快转身，将纸张递给了王公公。
“唔，张爱卿、李爱卿、刘爱卿……啧，这么多呢？”
“渊儿，你让人录下这些做什么？”
皇帝视线只轻轻一扫阎渊，后者便明了对方意思，知道皇帝在配合他行事。
阎渊扭头看了江巧一眼，松开她的手，上前一步行礼道：
“回圣人，我让内侍记录的这些人，都是刚刚反对江郎中封赏声音最大的。”
“我就想着，他们底气这么足，想来是为大盛做过大贡献，政绩一定极为突出。”
“于是打算退朝之后，好好查探一番，看看江郎中相较诸公，是哪里比不上。”
阎渊这话一出，就有人急急出声：
“监察百官，可不归大理寺管。”
阎渊扭头，冲声音传来方向道：
“无妨，我先不以大理寺的名义就好。”
言下之意便是，等查到需要大理寺的事情，再公事公办。
嗯，怎么讲，这话听起来很平和，但冒头那官员，总觉得其中威胁之意满满。
“你……”
那人还欲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一拉，冲他摇了摇头，又暗地指了指上首。
顺着旁边人指的方向一看，那人脊背瞬间一凉，就见上首皇帝正似笑非笑看过来。
见他不再说话，皇帝才慢悠悠开口：
“嗯，我倒是觉得阎少卿这法子不错。”
“不过实在有些浪费时间，太麻烦了。”
“这样吧，不如当庭请你们的上官，说一说你们的政绩？”
皇帝这话一出，谁还不知道，刚刚那番闹腾白闹了？
殿中沉默一阵后，吏部尚书率先打破寂静，慢悠悠拱手道：
“回圣人，不过一个四品侍郎，臣下觉得以江郎中之能，完全能够胜任。”
“众人反应过激，也不过是不清楚江郎中能力，若她能证明自己能胜任，自然无人反对。”
“当然，区区四品官，证不证明都不重要，圣人信任就好。”
原本心中愤懑的江巧，在此期间早已冷静下来。
听完吏部尚书的话，忍不住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果然不是人做的，天天都要面对这些阴阳怪气，欲进还退的奇葩臣子，日子能好过？
没疯已经是天赋异禀。
皇帝看懂江巧的意思，皇帝嘴角向下，眉毛上扬，给了江巧一个眼神。
仿佛在说，做皇帝哪有不疯的，强撑罢了！
正当江巧共情的时候，皇帝已经收起表情，一本正经道：
“全凭朕的心意吗？朕的心意，就是看功劳政绩。”
“纸上的这些人，你立马带人去抄卷宗，让朕看看都是些什么栋梁之材。”
吩咐完内侍，皇帝又重新将视线转向群臣道：
“你们的政绩功劳，少需要细细找一找，才知有没有。”
“但晏清的功劳，朕闭着眼睛就能说出来。”
之前好几次升官，都是皇帝一锤定音，根本没用到吏部考核。
而且都是小官，大家也都不在乎。
四品官员，已经可以入朝议事，皇帝还能一锤定音，但对江巧来说不是好事，也很不合适。
江巧的功劳，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但大都装聋作哑，任由不知道的人瞎咧咧。
想着之前皇帝都没说出来，这一次定然也不会说出来。
毕竟所谓“牝鸡司晨”这种事，他们料定皇帝也不会愿意。
谁知皇帝说完那句话，并不迟疑的，将江巧的功劳一一列举。
什么余太傅、三王之乱等等，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有江巧的功劳。
甚至在这次的叛乱中，江巧更是在军械上起了作用，殿中那些人的神色，总算从不满变得心虚。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江巧顺利成为工部侍郎，坐上江鹤天曾经的官位。
同时在县主封地的基础上，给了她郡主该有的封地。
只是江巧并未觉得开心，也没觉得不开心，只觉心中沉重。
十六七岁的年纪，其实还是很青春热血的年纪。
觉得无论怎样，只要自己功劳够大，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便总会被认可。
刚刚皇帝说完江巧的功劳，她看到满大殿乱飘的眼神。
其中有心虚、惊讶、漠然、为难和怀疑，独独没有认可和尊重。
这是什么意思呢？
认了这个事实，认了皇帝的封赏，但不认你江巧。
诚然，她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在乎，自己一定要得什么封赏。
她的隐藏身份摆在那里，皇帝不可能让她升太高，她也没有想真正玩弄权术。
她最初的目标也不过是，想要成为一个普通官员，和其他所有官员一样。
做好自己本职职责，每天勤勤恳恳应卯散班。
到这一刻，江巧突然发现，以她一人之力，女子永远不可能成为“普通”官员。
“好了，讲完那些让人头疼的东西，让我们听听开心的事情吧。”
察觉到自己的手，重新被阎渊握住，江巧回过神，便听到皇帝这话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