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江巧扭股糖一样的撒娇，江老夫人忙开口应道：
“好好好，你快别晃，我头都晕了。”
待江巧乖乖坐好，江老夫人才扶了扶鬓发，露出回忆的神色道：
“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同你说起。”
江巧见状，忙将桌上茶杯，端给江老夫人道：
“不急，祖母喝口茶，润润嗓子慢慢想。”
江老夫人笑看她一眼，低声嗔一句：
“马屁精。”
说完，果真喝了一口茶，然后想了想道：
“那我便同你先简单介绍一下，我娘家的人口吧。”
也不管江巧要不要听，江老夫人放下茶杯，就继续向下说去：
“我们娘家，一直驻守嵩州，也就是咱们大盛的西南边境。”
“从我太祖起，便受封镇边大将军，我袁家军便封为镇边军。”
“一直到我这一代，已经历经三代，袁家当家人都是镇边大将军。”
“在嵩州那边，我们袁家就是大盛最坚固的防线。”
“说来也怪，仿佛我们袁家，就该当守着那边关。”
“一连三代人，不，甚至是四代人，都是多儿少女，且一概从武。”
江巧听到这里，伸出双手，捧着自己脸蛋问道：
“嗯，听祖母这么说起来，袁家很是厉害啊！”
江老夫人没有说话，但面上自豪的神色，却已经给出答案。
趁江老夫人喝茶，江巧想了想问道：
“袁家的家风一定很好，才能代代都有接班人。”
“只是像这种情况，那位真的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江巧伸手指了指头顶，江老夫人见了自然明白，笑看她一眼一脸傲然之色道：
“连你个小娘子都能想到的问题，旁人怎么想不到？”
“最初自然是忌惮的，无论是当今还是前朝，自然都是忌惮的。”
“我袁家虽然从武，脑子却是有几个的，又岂能不提防？”
“早在太祖受封之日，他就已经表态，我袁家子弟只守边关，不染朝堂。”
“甚至曾目标明确的说过，我袁家守的是大盛的江山，而非任何一个人的天下。”
江巧听到这话，不由暗暗咋舌。
这要是个明君听了倒罢了，要是个私心重的皇帝，那岂不是一不小心，就会背上不忠的罪名？
江老夫人一看江巧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道：
“当然，能将这话说出来，自然是我太祖拿得准的情况下。”
“反倒是说了这话之后，原本还担心我袁家的皇帝，反倒放下心来。”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袁家确实做得到位。”
“有机会去了嵩州你就知道，别人都说天高皇帝远，但嵩州人人都对皇帝称颂不已。”
说到对皇帝称颂不已的时候，江老夫人面上的神色，很是有些奇特。
江巧眉毛一扬，这可真是个能人。
用自己的能力保官位，能力越大猜忌越大。
可若是用百姓来表忠心，那就是能力越大上面的人越安心。
江巧想到这里，忍不住“噗”的笑出声，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个办法，实在太促狭。
偏这样的方法，完全对皇帝的胃口。
江老夫人知道，江巧想透了其中的关系，不由对她更加爱怜道：
“真是个聪明的小娘子，以后出嫁了祖母怎么舍得？”
江巧听到这话，便笑眯眯道：
“正好，见多了嫁人的惨事儿，孙女也不准备出嫁。”
江老夫人抚摸她发髻的手，便微微顿住，看着她的神色笑眯眯的，一时间分不清她说真话，还是讨巧逗自己开心。
江巧没在这话上面纠缠，而是主动提问道：
“祖母家儿子多女儿少，想来祖母在家中很是受宠吧？”
江老夫人面上，便浮现写少女的矜骄，一抬下巴道：
“那是自然，我这一代可就我一个女儿。”
江巧点点头，露出一脸向往崇拜的眼神道：
“生在这样好的家中，想来祖母的马术齐射之类的，都一定很好吧？”
江老夫人理所当然的点头，面上带了不屑道：
“虽然比不得我阿兄们，但甩京城这些花拳绣腿的贵女，那还不知道甩多少条街。”
江巧听了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这样美好的家，这样好的人生，可我都没见祖母骑过马打过猎。”
“倒是像所有京城贵夫人一样，过着官夫人的生活。”
江巧这话一出，江老夫人面上骄傲的神色，便瞬间暗淡下来。
沉默一阵，江老夫人才淡淡道：
“你祖君挺好的，不仅他本身人好，对我也很好。”
“比起那些三妻四妾的，他一个尚书只守着我一个，我还是满足的。”
真满足还是退而求其次，江巧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伸手抱了抱江老夫人，不想继续引老夫人难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静的不说话。
江老夫人很快缓过情绪，无奈笑道：
“你个小鬼灵精，说了这么多，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巧难得腼腆一笑，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直接对江老夫人道：
“祖母，我不满足的。”
“我不满足，我明明可以入朝为官，却要嫁为人妻，料理一大家子的鸡毛蒜皮。”
“我不满足，我明明能够为大盛的繁荣出一份力，却偏要退到幕后，只关注墙内的日子。”
“我不满足，同样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得很优秀，却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子，便要自动让步。”
“明明可以同男子并驾齐驱，为何非要主动矮一头？”
江巧说完这话，就静静地和江老夫人对视。
江老夫人也将这个孙女眼中，那明亮的不甘，以及对自我的坚持，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以前就有这个感觉，应该说江家所有主人，基本都能感觉出来。
他们家的五娘，同别人家小娘子的志向，大概是不一样的。
只是，大家被“理所应当”的习惯蒙蔽，并未看出她的决心。
只当她来自乡野，是个有些特别的小娘子，觉得新奇有趣而已。
江老夫人活了几十年，想要反驳江巧的话有很多。
但在这一刻，意识到江巧坚定的态度时，她好像并不想反驳。
祖孙俩沉默对视半晌，江老夫人才轻轻开口道：
“那么，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