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玥目光放空了一会，不由自主地往千北野的方向靠了靠，认真道：“那就你的事吧，我想知道得多点。”
想要知道，他小时在人界，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遭遇过什么事。
她想要知道更多，和千北野有关的事，对他的事，不自觉地好奇。
千北野眼神放远，似乎是在回想。
“我当年离开北山时，五十岁，刚刚化形=。”他柔和道，谈起那段往事，语气都轻缓了下来，“当时甚至是连走路都没学会，就摇晃着下了山。”
顾玥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紧，那么小，就孑然一身，在妖界遇到些吞噬小妖修炼的邪妖该怎么办。
千北野像是看出了她目光中的担忧，轻笑了一声，淡紫的眸中泛着柔和的波纹。
“无事，北山说是北山，其实离人界也近，当时，一群过路的行商把我当做了被遗弃的孤儿，将我带走了。”
这下顾玥悬起的心落下了不少，仿佛那只走路还摇晃的，刚刚化形的幼狐就站在她面前，命运与她的呼吸息息相关。
顾玥道：“然后呢？”
她的呼吸都是放轻的，目光柔和地看着千北野。
“然后......”千北野眼底像是闪过了一丝什么，语气平缓道：“我当时连自己是个什么都没搞清楚，以为这些行路商人便与我是同族。”
“因为在山上时，狐狸便只是狐狸，他们都不会说话，也没有灵力。”
千北野在北山上时，唯一能与他作伴的只有一只老树妖。
老树妖活的年岁长，知道的也多，他告诉千北野，说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千北野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老树妖却说，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妖兽。
“不是人，不是妖。”顾玥喃喃地咀嚼这几个字，心中了然。
千北野是北地狐族，北地狐族曾是神兽，但被贬多年，沾染了妖气。
到他这一代，他身上既有灵气，又有妖气，灵妖双体，所以之前扮作灵狐，顾玥才半分没有发觉。
顾玥有些心疼地看向他，非妖非人，在何处能得到归宿？
千北野下山时懵懂，与人在一起时也懵懂，见他们说话交谈，也凑过去，高兴地发现自己都能听懂，便以为自己与他们是同族。
一次，商队在大漠边沿的小镇休憩，整顿再准备出发时，大漠中却沙暴突起。
随着沙尘而至的，还有数以万计的，成妖的蝎子，密密麻麻，个体极大，目露红光。
商队中有修士，奋力抵抗，带着一行人厮杀出去，尽管困难，也没扔下幼小的千北野。
谁知，蝎子群实在是太大了，几个修士都不幸身陨，剩下三五个凡人，被逼进了大漠中一处洞穴。
眼看着眼前，几十只蝎妖围堵了上来，目露红光，身躯之后的毒刺竖起，闪着邪恶的光泽。
关键时候，千北野一下恢复了原形，雪白的狐身一跃而出，扑倒了一只蝎妖，撕咬着将其甩了出去。
有些蝎妖的尾巴蛰中了他，却在流了几滴血后，迅速恢复。
千北野十分兴奋，一会，将追上众人的蝎妖全部扑杀了，无师自通地吸收了妖丹。
他浑身的毛都沾了泛黑的毒血，反应过来后，有些嫌弃地甩了甩身体。变回了人形。
当他欢喜地想要找商人，前去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战果，以为他会得到衷心的夸赞时。
只见，几人全都蜷缩在角落，紧凑着，眼神惊恐地看向千北野。
那目光，比遇到蝎妖时，还要惊慌，还要难以置信。
千北野有些呆了，不知所措地立在了原地，左手抓住右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目光却直愣愣落在商人身上。
他虽是不谙世事，却也不是傻子，读得懂他们的眼神，知道那看去让人难受的目光，是恐惧与厌恶。
但他还是有些无措，往前迈了半步，看向最初，遇到他时，高兴地撑着他的咯吱窝，高高将他举起来的那个商人。
千北野还记得他的话。
他笑着，眯着眼睛，捏了捏千北野的脸，操着一口不知何处的方言。
“这来可爱的娃儿，作甚爹妈就卜要了，以后就跟着伯伯，当我儿吧。”
而现在，他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千北野迈向前的脚。
商人摸索着衣襟，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奋力拔了出来，颤抖着指向不远处的少年。
“妖，妖怪，别过来！”
千北野站在了原地，不敢再前进半分，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了句：“伯伯，怎么了，那些妖怪我都杀了。”
商人眼睛瞪得极大，大到面部的肌肉都有些扭曲。
“你别装傻，原来你是只狐妖，说，混在人群里，想要干嘛！”
千北野幼小的身躯立着，眨了眨眼，十分不解：“没有，是你留下我的。”
他眼睛里有些湿润，感觉什么东西从眼里滑了下来。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眼泪。
“是你把我带着的，伯伯，你忘了吗？”
商人的脸一阵青，一阵黄，咬着脸颊的肉，一动不动。
“啪拉——”
一个袋子扔在了千北野的脚下。
商人收回了手，他示意旁边几人往后退几步，独自站在原地。
他的神情极为复杂，但不似方才一般恐惧与扭曲。
“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千北野安静地听他讲。
“听着，你是只狐妖，不是人，我之前是没认出来，以为你是个人族的小孩，才把你带在身边的。”
他目光有些难言，似乎在疑惑，为何商队中的修士居然没有将他认出来。
“这算是我们的错，但是你是妖，我们这儿留不得你，那是我的钱袋，你带着走吧，也算是相识一场，你又救了我们的缘分。”
千北野垂下头，看了看脚边的钱袋，有抬起眸，看向前面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