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远是个很没边界感的人。
这一点,从他三番五次出现在沈熹身边就能看出来。
酒吧、学校亦或是工作的餐厅,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她来了后,他也不做什么,只是吊儿郎当的翘着腿,满脸写着游手好闲四个大字。
沈熹烦了:“你不上学吗?”
顾宁远:“毕业了。”
沈熹:“你不工作吗?”
顾宁远:“有钱为什么还要工作?”
沈熹:“……你大老远跑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宁远:“我在思考人生。”
沈熹:“?”
他语气唏嘘:
“我觉得我爸偏心,他就只喜欢我大哥。
不管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办,问都不许我问一句。
我就是家里的废物,只能混吃等死。”
“偏偏我哥虽然不是亲哥,但我们关系还不错,他挺照顾我的,我又不好拿他撒气。”
沈熹很不客气:
“你本来就在混吃等死,确实没脸拿人家撒气。”
顾宁远高深莫测的摇了摇手指,“那是因为我思考出结果了。”
沈熹:“???”
“有能力的人不用那么多,一个就够了,有我哥在,我安心当个废物也不错。”
沈熹更不客气了,“所以,这件事和你老跟着我有什么关联?”
顾宁远推推脸上的墨镜,用力拍拍她的肩:
“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每天跟个陀螺一样上班,不仅辛苦,而且也赚不到什么大钱。”
沈熹:“so?”
他循循善诱,像极了某传销组织内部人员:
“毕业就跟我回国吧,我有个朋友是导演,我可以介绍你去和他一起拍电影。
凭你的长相,肯定能红,在娱乐圈赚钱,可比你现在这样容易多了。”
沈熹沉默下去。
他再接再厉,“在外面这么久,你就不想回家看看吗?”
回国。
回家。
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沈熹恍惚一瞬,似乎又见到多年前的夏天。
放学后,自己带陆景明和夏玢玢他们回家吃饭,李寒星正在厨房切菜。
电视机里放着狗血剧,他探出个头,瞟了眼剧情,嘴里大声叫着她:
“沈小熹,去超市买瓶酱油回来!”
她应了声好,拉着陆景明一起飞奔出门。
细小的尘埃循着窗户漏进的光柱升腾,记忆温馨而美好。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可她已经没有家了。
那片故土,是她哪怕在梦中,都不敢再踏足的地方。
沈熹不动声色的擦擦眼睛,低头离开。
“不管是为了什么,以后都别跟着我了,我不会回去。”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顾宁远向来玩世不恭的神情中,多了些探究。
总觉得那句话……她真正想说的,应该是——
“我不能回去。”
手机铃声猛地响起。
他回过神,看了眼来电显示,想到国内的时差,没犹豫多久,点击接通。
“哥。”他老老实实的叫了声,假模假样的送上一句关心:
“辛苦了,这么晚你还没睡。”
听筒另一端的男人语调慵懒:
“爸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没这个打算,我在这边认识了个很有意思的人,想多待一阵子。”
“哦?是什么样的人?”
顾宁远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儿,说起这个话题,语气带了点兴奋。
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讲道:
“别人都变着花样来巴结我,只有她恨不得离我八百米远,你知道吗?她居然还编假名骗我!
幸好我特意去问了她的专业课老师,她根本不叫什么什么花,她中文名明明叫沈熹……”
他滔滔不绝讲述着这些天的事,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
直到他说完全部。
男人含了一丝笑意的嗓音,方才徐徐传来:
“原来是这样。”
停了停,他继续说道:
“确实,很有意思。”
*
毕业之后,沈熹给各大乐团投了简历,每天穿梭在面试场地。
可不管她表现的有多优秀,等来的永远都是拒绝。
无止境的拒绝。
一个月过去,她依然没能拥有正式工作,心里的焦虑如野草疯长。
或许是压力太大,偶尔走在路上时,她依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不远不近,一直跟着自己。
可每次回头,身后都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哪怕报警查了监控,也没什么端倪。
反倒是警察看见她恍惚的神情后,委婉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恕我直言,您的脸色看起来像一具死了三天的尸体。”
沈熹知道自己状态很差。
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面试成功,必须得先有所改变。
于是她努力打起精神,特意和酒吧请了假,起码让自己能有正常人该有的睡眠时间。
——这样脸色好歹不会像死了三天的尸体那么可怕。
可很快,酒吧经理打来电话,告诉她,她被开除了。
沈熹不解,可对方连问为什么的机会都不给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估摸着是自己请假的原因,在心里狠狠骂了句黑心资本家。
幸好还有餐厅和中文家教的活儿,撑个把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放平心态,沈熹继续准备面试,却怎么也找不到擦琴弓的松香。
正一个头两个大,餐厅的负责人联系上了她。
谈话内容大概是:
你以后不用再来上班了。
很快,其他的兼职也都一一找上她。
表达的内容惊人的相似。
沈熹没有工作了。
所有收入来源,在这一天,被齐刀切断。
灯光柔软,她思绪乱如麻,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不对劲。
这绝不是巧合。
忽地,她打了个小小的寒噤。
——好像有什么人,正在暗中窥探着她,只等她落入织好的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