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到了十支路，两侧景物飞快倒退，只剩残影。
倏地，汽车突然停下，刺耳的刹车声在同一时刻响起。
由于惯性，沈熹身体向前倒了倒，又被安全带及时拉回去。
她扶住抽疼的额角，用力摇了摇头，正想要去看前方状况。
耳边却听见陆景明的厉喝：
“闭眼！”
沈熹下意识闭上眼。
“怎么了？”她问。
身侧的人沉默两秒，嗓音低沉：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在车上等我。”
紧接着，是车门解锁的声音。
沈熹意识到了什么，睫毛颤抖了一下，“李寒星，李寒星是不是在前面？”
陆景明动作停顿了一下，握住她哆嗦的手，只重复道：
“听话，不要看。”
沈熹用力甩开他的手，睁开朦胧泪眼。
车灯雪亮，她得以清晰的看见前方路面，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漫天的大雪。
这片惨白到好似褪了色的世界里，一个人影孤零零躺在地上，半身染血。
他俊美的侧脸正对着她，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好多血……
李寒星流了好多血……
沈熹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她飞快推开车门，哭着向他跑去，步子迈的跌跌撞撞。
“李寒星——！！！”
“哥哥——！！！”
“哥——！！！”
那短短的一截路，在此时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她拼命奔跑，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半张脸埋进雪中，眼泪几乎凝结成冰。
李寒星就在一步之遥，狭长双眼紧紧闭着，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咫尺间的血液不断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
熟悉的眩晕感涌上脑海。
天旋地转中，她攥紧身下白雪，喃喃：
“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我这找人来救你，你一定不会有事……”
她努力维持最后的理智，拿出手机，拨出120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喂，这里是十支路路口，我哥哥，我哥哥他——”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
“他流了很多血，可是我看不见他的伤口在哪里，他浑身都是血，他，他就要死了……”
说到最后，她再也撑不住，失声痛哭。
蓦地，青年紧闭的眼微微睁开一点缝隙。
他转了转眸子，看向满脸泪痕的沈熹，苍白的唇微微翕动。
嗓音破碎在寒风里，细细的，好似一根脆弱的线，风稍大便会断掉。
“……熹……熹，别哭。”
沈熹哭声一顿。
她睁大发红的眼看他，脸上燃起一丝希冀，呜咽着用力点头：
“好，我不哭，我不哭，哥，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回家……”
李寒星费力牵动嘴角，对她轻轻笑了笑。
“我妹妹，一直，一直都是……最乖的小孩。”
沈熹拼命摇头，“不，我一点都不乖，总是故意惹你生气，和你打架，还坑你的零花钱……”
“可是，”她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到他脸上，“可是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不要睡，不要睡好不好？”
李寒星静静凝着她，眉目温柔。
忽的，他吃力的对她伸出手，张开一直紧握的手心。
那上面躺着一把玉梳。
是上好的凝脂美玉。
只可惜碎成了两半。
“对，对不起，哥哥再也……再也，没机会给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沾了几片雪花的长睫倾覆而下，缓缓遮住眼瞳。
如同熟睡。
沈熹接住他颓然垂落的手。
那两片残玉一前一后跌进血泊，漾起一圈涟漪。
冬寒夜冷，天地无声。
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猝然绷断。
陌生记忆潮水般涌来。
同样的大雪天，同样有一个人倒在她面前。
同样是……李寒星。
过去与现在重叠，让她几乎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追上来的陆景明一把搀起她，声线沉稳：
“冷静，深呼吸。”
闻言，沈熹回过神来，狠狠收拢手心。
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尖锐的痛感迫使她保持清醒。
陆景明俯身凑近李寒星的胸膛，又试了试他鼻端，松了很大一口气，对她道：
“还有呼吸和心跳，救护车就要到了，一定会没事的。”
“来不及的，救护车来不及的。”
沈熹满脸惊惶，用力抓着他的胳膊，“我们现在就要送他去医院！”
看了眼时间，陆景明也咬咬牙：
“好，我们送他去医院。”
他小心背起李寒星的身体，将其放在车后座。
沈熹追了两步，突然又折回来，弯腰从血泊中捡起那两片残玉。
她带着它们一起上了后座，紧紧守在李寒星身边。
陆景明启动车子，往最近的医院驶去，速度比来时只快不慢。
雪仍在不知疲倦的落着。
很快，那一地猩红被苍茫白色掩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玉器店的楼顶。
“她哭得真好看啊。”
金发青年斜靠于座椅扶手上，修长双腿交叠。
那双轻佻的凤眼淌满笑意。
“和我设想的一样，不——”
“比我设想的还要好看。”
穿中山装的玉器店经理替他撑着伞，语气没什么波澜：
“少爷，是否要以绝后患？”
金发青年瞥向身旁另外两人，含笑问道：
“你们觉得呢？”
那是一名外表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孩，和三十上下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两人脸色同时一白，忙不迭的开口：
“这次是我们办事不力，没有按照原计划杀了他……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金发青年把玩着手里的玉梳，没说话。
楼顶一时安静下去。
冷汗一点一点浸湿两人后背。
良久，他终于开口：
“用不着，这小警察翻不起什么浪。”
两人抬起衣袖擦擦额头的冷汗，具都松了口气。
“不过，我对她妹妹很感兴趣。”
金发青年柔声道：
“来风城这一趟能遇见她，倒是意外之喜了。”
小孩心思急转，立马谄媚道：
“既然少爷喜欢，我这就去把她骗过来送给您玩。”
青年微微一笑，“不，那多没意思，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
他施施然站起来，活动了下脖颈。
“她喜欢那个陆景明是吧？”
经理恭敬回道：
“是的，资料上说，他们两人彼此喜欢，正在相爱。”
“你说，”青年侧目睇着他，“她最喜欢的人，被自己的哥哥亲手抓进监狱里，会是什么场面？”
经理沉吟：
“她会难过。”
“那——”
青年伸了个懒腰，“要是陆景明为了保护她，而死在她面前呢？”
经理毫不犹豫：
“她会痛不欲生。”
“啧，不论是哪一个，都很好玩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