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下，陆景明拉开车门。
天色已晚，北风呼啸。
广播中说好的大雪如约而至，搓绵扯絮般落下。
屋顶与路面一片茫茫白色。
从后备箱取下行李，他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抬眼便看见熟悉的小区大门。
总算赶上了。
他心下一松，探身对驾驶座道：
“说好的三倍车费，扫码。”
司机师傅立马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
他看着陆景明轻松的神情，啧啧两声：
“好家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从帝都打车来风城的。”
陆景明付完款，对他亮了亮付款凭证，漫不经心道：
“万事总会有第一次。”
师傅笑了：
“要不是我正好得来风城一趟办事，恐怕你出十倍车费都不会有人愿意载你。”
陆景明颔首：“多谢。”
师傅万般不解：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今天赶回来。”
这种极端天气，这么远的路程。
折腾颠簸了这一路，也没见这个年轻人有半点怨言。
这种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到底是什么事，就这么重要吗？”
闻言，陆景明只轻轻一笑，提着行李箱往小区走去。
“有人在等我。”
师傅注视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许久，才笑着摇摇头：
“还真是年轻人呐。”
永远冲动，永远不理智。
永远学不会大人们的权衡利弊。
就因为有人在等，所以就一定要回来。
得失不论。
*
再次走到那条分叉路，陆景明看了眼身上微皱的衣裳，轻快的脚步一顿。
他闻了闻袖口。
上面残留着路途中师傅抽烟沾染上的烟味。
她最讨厌烟味。
陆景明从去沈家的路口撤回来，拎着行李箱往陆家走去。
陆家灯火通明，不知道为什么，闹哄哄的。
他按下密码锁，提着行李箱进门。
只是，看清的场景后，他眉头一点点蹙起。
屋中一片狼藉。
地上全是碎片，有花瓶，有茶杯，甚至还摔碎了几个相框。
桌椅倒塌，废墟中躺着食物残渣。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干的。
陆景明抬头，看向那几道人影。
佣人们都躲了起来。
陆元站在大厅中央，满脸惶恐。
陆先生抬手要打他，陆夫人正拼命拦着。
场面一度很混乱。
只是当几人见到风尘仆仆的他，吵闹声霎时停住。
陆先生死死盯着陆景明，咬牙开口：
“你还敢回来。”
陆景明观察着他的脸色，目光落到陆元带着快意的脸上，眸色微微变化。
余光瞥见一样东西，他俯身捡起，手中多了一角报纸碎片。
报纸撕的很碎，只零星看得到几个字。
【豪门陆家……两兄弟……养父凄惨……仗势欺人……】
陆景明大概猜到了事情原委。
他扔掉这片碎屑，擦擦手，只觉得疲惫。
陆先生却不肯放过他，冷笑着说道：
“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吧？知道陆国强都做了什么吗？”
他语气激烈：
“这个畜生拿了我们的钱，转头就找上了和陆氏竞争的几个集团！”
的确是那个渣滓能做出来的事。
陆景明毫不意外。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咱们家的新闻！他这是在把我陆云帆当猴子耍！”
陆云帆胸口急促起伏：
“你知道公司的损失有多大吗？我不会放过他的！”
旁边的陆夫人也忍不住抱怨：
“还真是两头赚钱一点都不耽误。”
“这都是因为陆景明。”
一直安静的陆元忽然出声。
他碰了碰脸上的伤口，望向陆景明，眼里的恨意几乎溢出来：
“如果不是你动手打了陆国强，我们家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事？！”
说到这里，他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对陆云帆大喊道：
“爸，这件事都是哥惹出来的，和我没关系！”
陆云帆怒不可遏，反而回头骂道：
“闭嘴！别叫我爸，陆国强才是你亲爸！”
陆元脸色惨白。
他嗫嚅着嘴，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够了，这事本来就和元元没关系。”
陆夫人一把将陆元护在身后，也来了脾气：
“你再敢骂他我就和你离婚！”
这话有些过激了，陆云帆一时下不来台，短暂的息了声。
而想起旁边还有个陆景明，他顿时找到了台阶，重又燃起怒火：
“你说得对，罪魁祸首的确不是他。”
他又将头转向陆景明。
厉声喝道：
“跪下！”
陆景明站的笔直。
“啪——”
一个没了把手的茶杯擦着他耳廓飞过，在墙上摔的粉碎。
他眼皮也未抬一下，“我不会跪你。”
权威从未被如此挑衅过，陆云帆一时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
陆景明淡声重复道：“我说，我不会对你下跪。”
陆云帆铁青着脸，立刻便要上来动手。
陆景明冷声道：
“就算没有我这个引子，陆国强一样会做出这种事。”
“你与其在这里对家人发火，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去解决事情。”
“笑话，我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
陆云帆用力一指他，从牙缝里逼出声音：
“我只问你一句，跪还是不跪？”
……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两人无声对峙。
陆夫人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陆元一把按住她的手。
她低头，对上陆元委屈的神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景明冷眼看着这些人的表情，神情透出淡淡的讥诮。
“我不跪。”他这样说道。
“好，好，好！”
陆云帆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现在跪下，要不然——”
他手指指向门口，反而平静下来：
“滚出陆家，从此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陆家只有陆元一个孩子。”
陆元双眼一亮，眸中狂喜之色一闪而过。
他看看没出声的陆景明，又看看满脸势在必得的陆云帆，略一思索，又上前添了把火。
“哥，做错了事本来就该道歉。”
他上前一步，对陆景明道：
“爸真的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要是再犟下去……”
剩下的话他没说话，十分意味深长。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几人齐刷刷的看向陆景明。
就连躲在角落的佣人，也不由得探出了头。
众多意味不明的视线里，陆景明缓缓弯下身体。